少年游

　　六月深處，給人一種雨的模糊，澶河畔野草瘋了似地長着，高的到了齊腰，搖搖的向河裡的魚兒招手，河水往北逝去，只知道源於黃河，盡頭探不出究竟，像天馬行於海一般的天空。

　　一

　　才七點，已經水足飯飽，強抬頭看看了被薄霧朦朧了的陽光，重重的打了一個哈欠，順手把披在肩頭的短袖套上。強回屋提了一把鐵鍬出來，一整套熟練的動作早就說明他是個農民工了。

　　“大飛，走吧，咱倆先把東西從保管那領出來，一會兒他倆跟上來”強嫻熟中帶分外的尊重，掉不下的書生氣息。

　　“強，今天最後一天啦哈，真的，我是干夠了”大飛憨憨的摸了下強的鐵鍬。

　　“嗯，好啊，我也受夠了，多少天？35天了吧”擠了下眉，聳了下肩。

　　“你35天，我34天，那天我請假了，對。。。填志願那天”大飛用左手撓了撓頭，頭髮翹的更加像金字塔。

　　兩個人一樣的身高，差不太多的舊衣服，黝黑的像電視比賽里的運動員，蹋在滿地的石子上，扎的不厚的鞋底腳有些疼。

　　“大爺，我領東西，三把鐵鍬，兩把錘，兩輛車”強在這個地方素來談笑風生，最後調皮的往裡屋瞟了幾眼。

　　“用完了，記着全部收回來哈，呵呵，你這小子，累不累啊？”老李跟強的關係是關係很久了，對強總是很照顧，他們是棋逢對手，簡易的棋台上將遇良才。

　　“累啊，呵呵，不太想幹了，快開學了”

　　“強啊，干這活，偶爾鍛煉鍛煉還行，上學還得去靠腦子賺錢啊，不然學上他幹嘛，趕緊的上班吧，工頭像是喊你呢”老李擺擺手，把一些雜亂用具歸置到裡面去。

　　強低着頭，推出車子，向工地走去，比往昔慢了些。

　　石頭和二衡慢慢悠悠的走過來了，還胳膊一甩一甩的，或許是想甩掉今天的悶熱，可惜總無濟於事，燕子貼着地掠過，唧唧喳喳。石頭吹起口哨，特別洪亮，分不出和燕子誰挑逗的誰。二衡是笑了，強和大飛也泛起朗朗的大笑聲。

　　“你倆快點的吧，頭要怒了，後果很嚴重哈”強把手背過去，官氣十足，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

　　二

　　機器聲隆隆地震天響，一圈一圈的轉，混凝土像是古代待價而沽的隱士終於出山了，強和石頭各架個推車戰戰兢兢，等待良人歸來那一刻，眼淚為你唱歌。

　　“大雨，給你，買的冰塊，給你”大飛提了一兜冰塊，自己嘴角吸溜的發響，汗也不客氣的掉。

　　大雨矮胖的身軀外加小眼睛，小耳朵油然給人十二分的喜劇感。“嘿嘿，好的，哦，真爽”，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來認真地擦了把汗。

　　天突然烏雲籠罩了流年，彷彿要下雨了，從西面刮來了一陣襲人的涼風，讓幾個少年陶醉其間。

　　攪拌機識時務地放慢了腳步，大約是醉了酒，幾個人吃着冰塊笑着講故事。

　　“大雨，你家的房子一年能收多少房租啊”二衡不落時機。

　　“也就剛夠零花，跟着老婆孩子嘛，還得外面掙點”大雨吞雲后吐出霧來，煙有秩序的排隊升向天空，末了啃了一下堅硬的冰塊，咯吱咯吱。

　　“我妹妹今年大三了，學的法律，呵呵，不知道以後能幹律師不？你們幾個都是二本吧？”

　　“嗯，呵呵”四個小夥子不約而同地改談論天氣。

　　“我給你們說啊，你們已經很好了，我都他媽的羨慕死了，好好混，這一片有什麼事，找我”又吐出一圈的煙霧，強望着感覺特別美麗，不知道為什麼。

　　“嘿，你們幾個傢伙，趕緊的把活兒幹了，快下雨了都，還說笑話在這”工頭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嚇了大家一跳。所有的話都窒息了，空氣也是。

　　強在前面拉着繩子，大飛有力的駕馭着車子，“來個加速的！”強突然來了興緻，大飛大呼一聲“駕。。。。”車子在坑坑窪窪的地上蹦蹦跳跳，考驗着兩個人的心理素質。

　　一車一車，來來往往。汗一直流，流到笑盡頭。

　　三

　　未聞勁雷，一陣雨就上演了不速之客不請自來，淋濕了強他們幾個薄之又薄的衣衫，貼着身子卻又幾分涼爽。工頭在雨里走來走去絲毫沒有停工的意思，強欲言又止，雨漸漸地笑了，請出了西天的太陽，來一場恰到好處的劇幕。

　　大飛換了件衣服，天也跟他作對似的晴了。

　　又一車推向了目的地，樓房的一腳，幾位技術工正一面鋪着地膜一面摸着混凝土。“來來，這一車放這”孫叔指着那個確定的地方，笑嘻嘻的“幾個小夥子淋壞了吧”

　　“嘿嘿，咱頭也不下班，哎，這不，天也晴了”石頭此時的表情活像個怨婦，只是等的良人是明天。

　　強擦了擦臉上的打濕汗水的雨水，重重地呼了口氣，掐了半截草葉含在口裡，獨獨品不出味道。一排的別墅怎麼路這麼長，拉着車子走不斷地模樣，臉上映着最美的夕陽，好像歲月總這麼彷徨。

　　“強，咱今天不幹了，怎麼跟頭兒說啊，靠你了，把錢要了，咱喝點去，哈哈”大飛自己還是先把牙齒展露無疑，雖然不太白。

　　“呼。。。沒事，我處理就行了”強眉頭皺了幾秒后鬆弛下來，又擦了把汗水。

　　“誰的手機響了？這鈴聲夠逗的”

　　強掏出剛買的二手手機“喂，華啊，你他妹的，想我啦？”

　　“能不能給找個活啊，我都快憋瘋了，沒意思，想你們幾個啦”對方唯一可辨的就是不是婉約派。

　　“我們今天就不幹了，你要想來，我給你說說，我是夠了，不過今天來玩唄，喝點，嘿嘿”強試着逗着對方。

　　“那……我改天找你玩吧，自己乾沒意思”

　　“來玩啊”強強調了這句。

　　“誰啊？華啊？”二衡眯起小眼睛，把大眼鏡往上撥了撥。

　　“可不是嗎，呵呵，這傢伙，有意思”

　　墨色向晚，夕陽總會終，彈指笑人生，以我之名。醉西風。

　　四

　　“大飛，收工，你把東西收好，收齊哈，我去要錢”強邊回頭邊囑咐，沒看到前面的井，差一點掉下去，只惹得後面一陣的笑聲。

　　工頭飯後在樓裡面的桌子旁喝着茶，看別人下象棋，“將軍，將軍啊！”

　　“叔，我們幾個不想幹了，也快開學了，呵呵”強滿臉的尷尬，撓着頭儘力緩解壓力。

　　“啥，你讓我這時候去哪兒找人替你們啊，正忙的時候，提前也不說，你們幾個傢伙兒”頭的臉色波浪翻滾，給不出任何一點輕鬆的信息。

　　“叔，我們幾個真的累了，叔……”強的語氣很白，很無力。

　　“好吧，算算你們的工了沒？跟我對一下”工頭直接拿出了一沓錢，“給，小夥子們，幾個這一段乾的不錯，估計你們以後不會再干這了吧？今天好好玩玩去吧”嚴肅的眼神里開了牡丹花。

　　其它的工隊也照常收了工，忙碌一整天的工地漸漸地安靜下來，熱氣被一襲涼風吹回了故里，魚兒跳出水面盡情的呼吸。

　　“姑，今天不在工地上吃了，拿一些饅頭我們去外面了”強快速的往方便袋子里裝着，看到灶上的西紅柿忍不住拿了一個，咬着一個。

　　“我都做着你們的飯呢，這幾個孩子”說著幾個人已經走遠了。

　　五

　　“cheerup！”石頭最興奮，“哥已經受夠了，哈哈，解放了，跟高考完了似的”

　　“干！”

　　自帶的饅頭大方的大口吃着，自帶的西瓜讓過小餐館的老闆痛快吃着，幾杯飲了，，醉醺醺的。老闆來來回回上着菜，明顯趕不上吃客，盤子光光的明晃晃的。交杯換盞，留下哥幾個的笑顏，忘掉吧所謂心酸，記住六月的晴天，這是最懷念的流年。

　　強扶着大飛，二衡挽着石頭，沒人走直線，每人都拿着酒瓶。

　　“走，體育廣場那的草地有意思，熱鬧”大飛打着咯說著建議。

　　人工草坪上，人群攢動，撿了一塊較為閑的地方坐下來，繼續高談闊論，毫無顧忌。酒瓶碰的噹噹響，吵醒了誰家乘涼的夢閨人。

　　“石頭，那個，小倩啊，那個，你啊，咋辦啊。我覺得……”話未收尾強已經睡在草坪上了，嘴裡嘰哩咕嘟聽不清楚。

　　“強，強……這小子，哈哈”石頭伸了伸懶腰，輕敲強的肚子“我也想啊，小倩啊，我愛你……”大飛笑着推到了石頭。

　　夜色漸濃，路上車水馬龍，整個世界都沒醒，就這樣墜入懵懂，少年你從了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