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獨木舟_3000字

我站在愛情結束的地方，看着它來時的方向，讓記憶與時光背道而馳。　

　　[一]　

　　那天下着暴雨，整個城市被一種淺淡的灰色籠罩着，我穿着不合時宜的短裙在路邊等人的時候，你從我面前五六米遠的地方走過去，你身邊還有一個面容乾淨的女生，穿一身明黃色，你們手牽着手，你沒有看見我。　

　　雨勢滂沱，我的眼睛里，鼻腔里，忽然都被強烈的酸澀充斥，在你的面孔轉向我所在的方向前，我先逃匿了。　

三步之遠，如隔天涯。很多年前，但丁這樣說。　

　　 2008年夏季的尾聲，一貫喜歡QQ隱身的你突然上線了，你的頭像不再是我最喜歡的那個綠頭髮的女孩子，而是換成了一個看上去又兇猛又憨厚的熊寶寶，所以我有那麼一兩秒的失神。　

　　是真的，小澤，我必須很坦白的承認，這個變化之於我，是翻天覆地的，雖然這種坦誠讓我的自尊和感情都感覺十分的受傷。　

我想裝作無意的跟你攀談，可是又覺得說什麼都詞不達意，我東想西想，也只能笨拙的說一句，哎呀，好久不見。　

你回給我一個圓圓的笑臉，是那個好像打了腮紅一樣可愛的表情，然後你說，我有點事，先下了。我還來不及說聲拜拜，你的頭像就迅速灰掉了。　

　　小澤，如果你肯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興奮的告訴你，我現在用的是彩虹QQ，它有個最強大的功能就是能看到隱身的人。　

所以，無論你多麼迅速地隱身，我都能看到你的IP，可是你那麼迅猛地躲避，讓我覺得非常非常難堪。　

　　後來你又上了兩次，每次說話都怪怪的，我想跟你說一兩句親密的玩笑話都變成了奢望，比如我說，宿舍里每天都好吵啊，我能不能住你家去啊？要是以前，你絕對會說，行啊，跟我睡願意嗎。可是你現在只會回我一排點表示無語。　

還有，比如我說，今天真高興啊，來，讓姐姐親一下。以前你會花痴地說，多親幾下吧。可是現在你只會在一排點的後面加一句，別瘋瘋癲癲的。　

　　在後來，你的好朋友跟我說，他女朋友在旁邊呢，你說話注意點。　

　　我看完這句話直接氣鼓鼓地點了右上角的那把叉，女朋友在就不能說話嗎，什麼玩意啊。我從心裡鄙視你。　

　　[二]　

讓時間倒退到到4年前，也就是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　

新學期剛剛開學那個周末，我和蕭蕭逛街到天黑，驚險地趕上回學校的末班車，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個個都是麻木的面孔，很多人的目光都凝視着窗外燈火璀璨的城市，我的旁邊，坐着一個打瞌睡的男生，他的頭隨着公車的踉蹌而有節奏地搖晃着，口水吧嗒吧嗒的，我不由地激靈了一下，生怕他會把口水滴到我身上來。　

　　他睡得真是香甜啊，我不自覺地被他感染了，在那輛人擠人的公車上，也如火如荼地睡著了。　

　　公車開了二十多分鐘后，蕭蕭推推我，你旁邊那個人到站了，快叫醒他。我睡眼惺忪的看着她，你怎麼知道他到站了啊？她一本正經地說，他開始說了，叫你提醒她，你沒聽清楚。我疑惑了，我都沒聽清楚你怎麼聽清楚了。她白了我一眼，因為我沒打瞌睡啊。　

　　於是，一向樂於助人又天真單純我，就相信了蕭蕭這個混蛋的話，我推醒身邊這個男生，兩個人暈沉沉的眯着眼睛進行了一下交流。　

　　我說，喂，你到站了。　

他獃獃地說，哦。　

　　我說，還不快下車。他說，好。　

　　然後這個男生傻乎乎地對着司機喊了一聲，司機，麻煩停車。然後，他以那種讓人擔心隨時會摔跤的步伐下了車，我順勢挪到他的座位上，夜風一吹，我醒了一大半，蕭蕭開始狂笑。　

　　她很坦白的說，對啊，我耍你的。　

　　這還不止，老天也耍我，第二天我看到老師帶着你走進來說這是新來的轉校生，我嘴裡的豆漿噴了一桌子，你聞聲看過來，如同古代英姿颯爽的捕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通緝犯，　

　　那天後來，我自投羅網地向你保證，為了彌補我對你所犯下的錯誤，將來你有任何需要，赴湯蹈火我再所不辭。你神情睥睨地端詳了我半天，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應允了。　

　　[三]　

　　 你利用我對你的愧疚，對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摧殘。　

　　 中國有個傳統美德叫言而有信，我自詡是君子，自然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所以無論什麼事，我都順從你。　

　　無論去哪裡你都叫我。去踢球，你叫我守在球場邊替你看着衣服和錢包，在你口渴的時候及時送上冰鎮過的可樂；去吃飯，你叫我跟你一起提前翹課去食堂，你說去晚了人多，萬一被點名，至少還有個伴；去逛街，你叫我提前在網上看看這個季度每個牌子的主打款式和價格。　

　　我在你的全面培養下，篤信自己以後就算找不到好工作，可是做個全能保姆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有天下午你踢完球，在校門口的奶茶店，你很大方的買了一杯5塊錢的茉莉綠茶給我，奶茶店裡的女孩子都望着你笑，並且我注意了，那個收銀的女生一直都悄悄地瞄你。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承認我有點吃醋。　

　　坐在奶茶店裡的時間過得好慢，你隨手拿過桌上的便條貼和中性筆塗鴉，畫了一個很Q的男生和一個豬臉人身的女生，你在男生旁邊標上你自己的名字，端木澤，在那頭豬的旁邊標上我的名字，談佳穎，然後在那副圖的下面寫了一句話，這一刻，他們在一起。　

　　當你把它貼到牆上的時候我才看清楚那頭豬原來是我，雖然這樣，我還是挺感動的。　

　　 然後，你拿出一份合約要我簽名，合約只有幾句話：談佳穎因虧欠端木澤而自願受其調派，此承諾為一生一世，直至其中一方死亡為止。　

　　我徹底崩潰了，你長嘆一口氣，開始說：有天晚上，我在車上……　

　　沒讓你說完，我也不能讓你說完，因為我是個有良心的女孩子，在你絮絮叨叨的時候，我已經悲壯地把那份賣身契簽了，你像舊社會的地主一樣心滿意足地收起了那份合同，臨走時還對我拋了個媚眼。　

　　我頓時覺得惆悵了，於是晚上我給你打電話，我說，怎麼辦，我睡不着。你迷迷糊糊的問，想什麼呢？我老實地承認，因為你不是我的。　

　　你清醒了，然後你笑了，你說，那你現在可以安心睡了。　

　　其實你那句話導致的後果就是我更睡不着了，我像個花痴一樣對着天花板笑了一個通宵，第二天你見到我，笑着說，昨晚上做賊去啦？　

　　我沒骨氣地點頭，是啊是啊。　

　　[四]　

好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高考之後的同學聚會上我大哭了一場，全體老師同學都看着我呢，我喝得有點多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死死地揪着你不放，非要你發誓不會喜歡別的女生。你很無奈，好不容易把我拽了出去，背着我在田徑場上一圈一圈的走，我趴在你背上很沒形象地哀嚎。　

　　那天晚上的月亮那麼圓，你輕聲地說，談佳穎，我只喜歡你一個人，我保證。　

我相信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男生，我應該要相信你，這是必須的。　

大學第一個月過去了，軍訓結束了，我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就往你的學校奔，當曬得像個非洲土著的我站在你面前時，你呆了好半天，然後你牽着我的手說，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在你們學校旁邊的那個小飯店裡你拼了命地讓我點菜，最後兩個人點了7個菜，我說，肯定吃不完。你說，沒事，我有錢。　

那個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子走過來的時候，你的表情變得非常尷尬，她落落大方地對我說，談佳穎是吧？你叫我蘋果就行了，我喜歡小澤，小澤也喜歡我。　

她說完這些話就走了，我當時很想追上去跟她理論，這叫怎麼回事呢？我是來看你的，又不是來應戰的。可是你用力拉住我，死都不准我起身。　

　　 那天晚上我就買了回程的車票，在火車站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掉，我跟你說，小澤，你還記得畢業那天晚上你說過的話嗎？我答應你的事，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呢，是不是也一樣？　

　　你低着頭，始終沒敢看我的眼睛。　

凌晨的時候我用手指在車窗上寫字，可是那不是冬天，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小澤，我想我們的愛情也許就是這樣，它遇錯了季節，所以註定輸給距離和時間。　

　　[五]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去主動找過你，你像是接受了這種默契，也沒有來找過我。我每天看着QQ上那個綠色頭髮的女孩子灰着，心裡就有一陣一陣的疼痛。　

我還留着當初跟你簽訂的合約，儘管它後來成為了一個笑話，可是我還是固執地留着它，就像是留着青蔥時期第一次的愛情。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我問你，為什麼要換成這個熊寶寶的頭像呢。過了好久，你截圖給我看，原來你和她都用這個頭像，你說談佳穎，對不起，我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我承認，我真是有一點傷心啊，可是我說，你傻了啊，說什麼廢話呢，姐姐我多的是男生喜歡，你就算現在後悔也要到後面去排隊了。　

你呵呵地笑一下，又照例隱身了，我打開抽屜那出那份合約，輕輕地撕成了很多很多的碎片，我承認，我撕的時候很沒種的哭了，可是，小澤，這是我最後一次因為你哭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那天下午我經過學校門口的那家奶茶店，我很認真地在許願牆上找了好久，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你以前貼的那長便條，也許它在哪個角落裡被這一大版的新的願望覆蓋了，就像時間覆蓋了我的傷口那樣，可是我知道，它確實是曾經存在過的。　

那個下午，你把它貼在牆壁上，回過頭來對我笑笑，你那個樣子，我永遠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