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天空掉眼淚（2）_1600字

　　（2）

　　於是就這樣，爸爸他們在外省租了一個很小的房子，在外面給別人打工，工資微薄。

　　我依然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而且，小伯的兩個都比我小的孩子也住在了這裡，讓爺爺奶奶幫忙撫養。瞬間，這裡成了一個大家庭。

　　於是，我就跟着爺爺奶奶他們們靜靜地生活着，跟着爺爺他們在草地上放牛，在田邊割豬草，在池塘餵魚，在蔬菜地里拔草。

　　就這樣，我在沒有父母身影的世界里生活着。在我的世界里，沒有父愛與母愛，只有夢中漫長的思念，只有童年中無數的期待。

　　或許，這就是留守兒童最痛苦的感覺吧。

　　憧憬，期待，然後失望，一雙大大的眼睛總是我們內心最真實的表達。

　　時間在爺爺奶奶的白髮上飄過，在表妹她們可愛的笑臉上飄過，在瓦房下的一片瓦礫上飄過。

　　在我每天的期待中飄過。

　　9歲了，有一天爸爸打電話回來說，媽媽給我生了一個可愛的妹妹，明天就回來，我和爺爺奶奶興奮不已。

　　第二天，他們真的回來了。當我用並不大的手掌去撫摸妹妹時，我笑了。

　　但是，當我發現媽媽一直不理我時，我獨自一人藏在房間里哭了，哭得很厲害。我問奶奶為什麼，奶奶安慰我，對我說，她是你的后媽。

　　后媽？后媽也是我的媽媽，你問什麼不理我。

　　每天家裡的氣氛好像並不好，爸爸似乎看出了點什麼，找到了媽媽談了一次話，過後的幾天，我沒有看見她以前那張死板的臉。

　　我知道，爸爸有點怕我后媽，也許是因為以前我媽媽和我爸爸離婚這件事情吧，他不想這種事情再次在現在這個家庭上演，在讓孩子們受不該受的傷。

　　我明白爸爸的意思。

　　8天後，他們又走了，帶着妹妹一起走了。

　　轉眼間，我上小學四年級了。但是村裡的學校是沒有四年級的，鄉里只有一個距村裡有十幾里路的中小學綜合的學校，學費很便宜。於是，爺爺幫我報了名。

　　上學的路不好走，首先要穿過一片樹林，然後是要穿過一片很大的田野，有時下大雨，田埂的小路都是淤泥，會很滑，摔跤是常有的事。不過村裡的小孩大部分都在那個學校讀書，所以我剛去讀也並不是很害怕。

　　每天，奶奶都會很早很早的起床，為我做早餐，然後煎一個雞蛋給我在學校中午吃，這是因為學校只提供飯。

　　每天二十幾里路，我漸漸習慣了。但是，我也養成了一種自卑感，也習慣了。我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別人罵我我不敢回罵，別人打我我不敢還手，我從不惹是生非。

　　我似乎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寂寞，習慣了在家裡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習慣了我不該習慣的一切。

　　一晃又是兩年。

　　我以為我能忘記爸爸他們而好好的生活，但是，每當爸爸打電話回來時，我都會高興的要命。他叫我努力學習，於是我很努力地學習，所以我的學習成績變得越來越好。他叫我聽爺爺奶奶他們的話，於是我每天都會幫他們干農活。

　　但是每當我問他時，卻總是一句話，爸爸，你門什麼時候回來？而他，總會在電話的那頭沉默好久，然後對我說，過年，過年一定回。

　　春節，如我所願，他們回來了。我看着剛剛滿2歲的妹妹，看着似乎已經老了很多的爸爸，看着還是老樣子看我的后媽，我看着他們，但是沒有說話。

　　因為我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麼了，我從以前的期待變成今天的害怕。

　　害怕？

　　或許是相隔太久了吧，心裡有好多的話，卻不敢說出來，噎在心裡，流在心底。我感覺我和爸爸他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遙遠，像河流一樣一直蔓延下去。尤其是后媽，我似乎已經找不到一絲以前的感覺了，我開始有點恨她了，因為她又開始在爸爸的背後處處地針對我。

　　她，只愛妹妹。

　　這種感覺，是誰也道不出來的悲傷。

　　可是，就在那年，我闖了一場大禍，讓我愧疚了一生。

　　在春節后的第6天，我們去走親戚。我牽着妹妹的手站在馬路邊，等着他們買東西回來，等着等着，另外一隻手拿着的氣球突然脫出我的掌心飄了起來。我鬆開妹妹的手去追氣球，以為就一下子，沒事。可是當我雙手抓緊氣球的線轉身過來的時候，卻看到了妹妹已經滿身鮮血地靜靜地躺在馬路中間，撞到她的車早已不知去向。當時我就呆了，我跑到她的身邊，看到滿身鮮血的她，我哭了，哭得好無助。

　　當在周圍的群眾幫忙下送到距事發地點沒多遠的一所鄉鎮醫院時，她已經沒有了心跳。

　　第一個知道消息的是我的爸媽，他們開始不信，可是一來到醫院看到滿身鮮血的妹妹時，我只見后媽眼前一黑，然後她就昏了過去，只留下幾乎已經獃滯了的爸爸站在原地。

　　那場意外，奪去了妹妹小小的生命。我們沒有找到肇事司機，或許，我才是那名真正的肇事者。

　　當妹妹的骨灰被臉色幾乎發白的后媽呈回家裡時，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我大聲的叫喊着，小琪，是我害死了你啊！！

　　后媽蒼白的臉對上了我。

　　當我說完過程的全部以後，她便瘋了一般的一巴掌朝我扇了過來，對我說，小崽子，我打死你，是你害死了琪琪。她然後又撿起旁邊一根做喪事用的並不粗的竹子，對着我就是一鞭、兩鞭，最後被剛剛從外面跑進來的爸爸阻止了。

　　我看見爸爸的眼睛也是紅腫的，我知道，他這兩天肯定沒有睡覺。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受罰。

　　就在妹妹死後的第二月，我們才慢慢地從悲傷中走出來。

　　他們又要出遠門了，我又看見他們背着行囊，上了車。

　　我看着他們沉重的背影，感覺是那麼悲傷。

　　從那年以後，每個春節他們都會回來那麼十幾天，但是，我早已沒有了以前他們回來時的那種興奮。

　　我有的，是無盡的沉默。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爸爸學會了打牌，常常打牌通宵，但是，他懂得約束自己，所以白天照常工作。奶奶總是打電話跟他說，別總是打牌通宵，白天又要上班，太傷神了。

　　而他總是說，您放心，沒事的。

　　時間一晃，我上初中了。隨着我的長大，我明白了越來越多以前我不明白的事情，我知道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道理，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小的男孩了。

　　那時我總會想，妹妹要是還在，也該上幼兒園了吧。想完后就一臉沉默。

　　或許，我不應該想太多。想太多，這樣只會讓自己更悲傷。

　　那一年，我12歲，在我生日的那天，我突然的看見家裡坐着一個陌生的女人和一個陌生的女孩，我疑惑地走進去，奶奶指着那個女人對我說，那是你親媽。然後又指着那個女孩說，那是你姐姐。

　　瞬間，我哭了。我沒有叫她們，而是一下子轉身跑了出去。

　　我害怕，我害怕見到她們。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種陌生的感覺會讓我的心那麼痛。

　　媽媽，多麼遙遠的詞語。

　　直到天黑了，我才回去，她們還沒有走。我走進門，她就一下子撲了過來，她緊緊地抱着我，大聲的哭了，對我說，曉明，我對不起你啊！

　　眼睛還紅腫的我抬頭望向她的臉龐，我感覺到了以前那種熟悉，是那種氣息，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於是我又哭了，眼淚濕了她的衣裳。我大聲地說，媽！媽媽！

　　那一次，正好是放暑假，於是我跟她回到了她住的地方玩了十幾天。那是外省的一個大城市，一來到那裡，我就喜歡上了那裡，那裡有好多好多的玩具，儘管別人笑我那麼大了還玩那麼幼稚的玩具，我還是那麼高興的玩着。

　　那是我第一次體驗大城市的生活，那時我才知道為什麼村裡的有些人出來以後就再沒有回去。

　　當后媽知道這件事後，她很生氣，那年春節回來她對我大聲地說，是不是那個癲婆來找過你？既然離婚了為什麼還要來？你是不是到那邊去玩了十幾天？你乾脆隨着她去算了。

　　我幾乎是強忍着眼中的熱淚聽她罵完的，聽她用那些極為難聽的話語來描述我的親媽，我沒有說話，只是一味地低着頭。

　　最後，她還打了我一巴掌，把我的臉打得紅紅的，順間我哭了出來。我等她罵完了，罵累了，我才走進自己的房間，默默地流起熱淚。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爸爸。

　　因為，這是我欠她的。不，應該是欠她女兒的，欠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她愛罵就罵吧，我已經習慣了流淚。

　　從此，我和后媽就再也沒有共同的語言————

　　一家人坐在一起，我不會主動地跟她說話，她也不想和我多說一句廢話、需要一點零花錢時，我從來不會問她，她也從來不會給我、她們在外面打工時，我從來不會主動打一個電話過去。

　　於是，我們的距離開始變得越來越遙遠，爸爸、媽媽，都一樣，我好像已經感覺不到了應有的溫暖。

　　家，在我心裡是多麼遙遠。

　　15歲時，在爸爸的期盼中，我以優秀的成績考上縣城裡最好的高中。

　　於是在那一年的春節，爸爸非常地高興，還特意給了我一個大紅包。而後媽面對我卻總是那個樣子，愛理不理。

　　那一年，是他們給我背着行李，送我去的學校。

　　我走在後面，看到他們背行李的背影，感覺是那麼的熟悉。

　　是以前那種感覺。

　　高三: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