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時。_2400字

　　那麼浩瀚的宇宙里，渺小的銀河系，太陽系乃至地球，只有一個你，我們只有一個未來。無論多麼微小的不同都不能改變我們的未來，因為我們沒有未來。　

　　窗外在下雨，連雨帶霧，環繞不清。似未知的未來，遠方的景物，畫上一個大大的“X”。空氣沉悶，而屋內的你喋喋不休，男生變聲期里嘎啞卻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在房間內迴響，在旋轉過一圈之後傳入我的耳朵。你像一隻麻雀般在枝頭雀躍，在沉悶的空氣里注入流動的喜悅。　

　　桌上你送的寶藍色細沙銀色框架的沙漏，細砂一點點流過那條極窄的管道，隨時光流逝。我左手托着下巴斜倚在一邊，漫不經心地看你闊論滿滿，眉眼裡都是自己不曾注意的笑意。你卻突然停下來，眯起漂亮的眼睛略帶不滿。　　

　　玻璃蒙上一層薄霧，朦朧不清。若是下霜，你的窗子一定會有許多美麗的霜花，美麗的圖騰幻化出那時節的氣氛。你生氣了，我訕笑着與你打哈哈，好不容易哄好了你，你彎起眼睛淺淺地笑，拿着你的筆記本，繼續給我進行名義上的補課。　　

　　我突然打斷你的言語，側過頭問你。對於兩個個體的言論，你根據什麼定律得到的呢？你停下來略微詫異地看我，頓了三秒之後重新展開一個笑靨。　

　　兩個個體在一起，如果都不活動，那麼將保持原來的距離，不向前邁一步，亦不往後退一步，背對背抑或是面對面都不會。但如果其中一個活動，那麼那個個體就會遠離另一個個體，有方向或沒目的地追逐自己想追逐的東西。　　

　　你說，這是我的蘇式原理。我笑了笑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你的原理還真是強大呢，連世界常理都可以逆反。你笑起來時眉眼和唇角都彎成好看的弧度，黑色的眸子里都亮晶晶的。 你湊過來用筆記本敲我的腦袋，說要認真聽課，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一本正經。　　

　　我眯起眼睛說老師明明才是最不認真的那個人。　

　　我喜歡看着你鼓起臉孩子氣地別過臉去不理我。　

　　夏盡秋涼，我躺在學校操場里的長椅上，雙手枕着腦袋，側身看着夕陽落盡，你從夕陽為背景的暮光畫簾里跑來，手中還拿着還未涼透的熱牛奶。我不說話，你說，我們去看海吧。我看着你沉默三分鐘，才微微笑起來。好啊。　

　　你問我怎麼看海，會把海比作什麼。我仰脖喝下一口你買的熱牛奶，側頭看着你。我說海就是海，如果沒有反射太陽光的話什麼顏色都不會有，那些澄澈透明，就都是騙人的。你看了一眼，唇角提起來卻裝作生氣的樣子，說我不懂什麼是情趣。　

　　我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問那你怎麼看待海？你推了推我坐在我身邊，頭微仰看向天空，眸子被未消盡的夕陽光染成漂亮卻妖異的橙色，眼底帶點期待。你說，海是沙漏吧，倒過來在下面的一方。　

　　我不說話，輕輕摟過你。　

　　你太像小孩子，喜歡聽結局一成不變地美好的童話故事，但是不喜歡看韓劇，你喜歡在冬天的早晨起來做其實只有一杯牛奶兩塊烤麵包的簡易早餐，然後一大早就用冰涼的手貼上我的臉抑或是把我的被子掀開作為叫醒我的方式。　

　　我其實很喜歡一睜開雙眼就看見被陽光鍍上一層光邊耳朵輪廓被光線擦得幾近透明、唇角上翹的你的臉，也很喜歡你在陽台上給那株我送你的紫色鳶尾花澆水的背影。可是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深夜我還在網上晃蕩而你在一旁熟睡，不知什麼時候桌上就放着你熱過的牛奶，我回過頭去看你，你揉着惺忪的睡眼問我，可以睡了么？我關掉電腦脫掉鞋子摟住你，你在我的左邊睡得安穩。　

　　我們在海邊，你赤着腳提着褲腳走在海灘上，腳下金黃色的細沙在陽光下都像在發光，我甚至有以為你走在海平線上的錯覺。遠處天淡藍色，海浪偶爾洶湧地拍來，你總喜歡在海浪來的時候跳起來，海浪退的時候穩穩噹噹地落下，你跟我說這便是踏浪。腳下踩着細小的沙礫，海風偶爾吹過，我站在旁邊拎着你的鞋子，一臉寵溺地看你踩出一個愛心笑得燦爛，連陽光都失色。　

　　我看着你，輕輕說了句我說過澄澈透明什麼的，都是騙人的。你轉過頭來些許茫然，你說什麼？我笑着搖搖頭，沒什麼。你眯起眼睛笑，跟我說以後都要帶你來。我說好，便看着你不再說話。　

　　我們躺在沙礫上，雙臂枕着腦袋眯起眼睛看天空。你轉過頭來還是招牌式樣地笑，眯起眼睛，嘴角上揚的弧度異常漂亮。你說，我想起了海的女兒里那個人魚公主哦。我看着你也笑起來，我捏捏你的鼻子，說除了你哪個男生喜歡看安徒生？你沒有生氣，你說，子揚，你覺得童話可以相信么？那些圓滿的結局。你覺得童話可以相信么？那些善良美好。　

　　我沉默五秒鐘，用左手臂撐起半個身子，伸出右手去揉亂你的短髮，我說。相信的話，比較幸福。你坐起身來，輕輕抱住我，呼吸吐出溫熱的氣息在我的耳邊，聲音微微地沉悶。子揚，陪我看日出吧。　

　　我說好，輕輕回抱住你。　

　　你在海邊站着，海水剛好漫過你的小腿。你轉過頭來朝我喊，子揚你抓得到魚么？我從沙灘上撐起半個身子，眯起眼睛看你夕陽下的身影，沒有答話。你索性把整個身子都轉過來，雙手圍成喇叭狀聲調提高。周子揚——我問你抓得到魚么？我起身向你走去，我說。我抓不到魚，抓得到蘇澈一就好了。你又別過臉去不理我，橙色的夕陽光擦過你側臉的輪廓。橙色的邊色漂亮。　

　　我走到你身邊，指着還剩一半便要完全落下的夕陽，眯起眼說，你看，像不像雞蛋餅？你噗哧一聲笑了，說周子揚就你貧。　

　　我們一起看日出，你披着我的外套，靠在我的肩膀上，你問，周子揚，你為什麼喜歡我？我摟住你半開玩笑道，因為你是蘇澈一。你問，如果世界上還有另一個蘇澈一呢？我對上你清亮的眸子說，整個宇宙，沒有兩個蘇澈一，也沒有兩個周子揚，你錯過了這個，就沒有下一個了。　

　　你笑起來，我找另一個。我說，你不敢的。你回摟住我，眉眼帶笑，你說，我不想的。　　

　　 可是我找遍了，學校、圖書館、音樂室、地鐵、有歐式吊燈的藝術館，我都找遍了。我卻找不到你，我以為我可以找到你的。可是你不在了，你卻只活在我的世界、我的眼裡、我的心裡、我的記憶里了。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找到你的。你明明告訴我什麼流言蜚語，什麼鄙視目光，什麼都可以不在意的。　

　　可是我現在找不到你了。　

　　時光和永遠，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