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砌下離恨無數

　　落梅砌下離恨無數

　　——秦淮桑

　　古木沉香的書案上，鋪開的宣紙，寥寥幾筆墨染，小院籬落邊，一樹老梅疏影橫斜，淡墨流芳。

　　梅枝虯曲，墨影裊裊，蜿蜒似氤氳着小杜酒醉江南春時揮毫傾落的南朝煙雨，那般朦朧，那般撲朔，彌散着煙籠寒水月籠沙的迷離。

　　老坑硯台，一叢蘭草垂落，飄散淡淡的墨香。胭脂灑落，古樸石硯兌入一泓清涼井水，細細磨開。

　　執筆蘸一抹胭脂香味，筆尖彷彿凝着清晨露水的芬芳，緋紅勾勒數枝寒梅，筆鋒濃轉淡。紙上紅梅夭夭，花朵玲瓏，蘊含著幾分妖冶、幾分冷冽。

　　凝眸，又見雪飄過，輕盈的靈動落在對面黛色的瓦扉，韻味悠悠，又成了誰小樓西風裡急管繁弦演繹的一曲意味深長？

　　也許，來年春暖積雪初融時，屋檐滴落的清寒可描繪出那些潛滋暗長的心事，拂面而來的和風可渲染那些纏綿悱惻的故事。

　　天色如洗，卻成了我鏤空的青花里私藏的隔年傷。失手打碎，碎了一地仿前朝的月光。

　　釉色剝落，層層疊疊遠去的光陰，流轉着月色溶溶如練，滲透了絲絲縷縷細膩的溫柔，割傷回憶，恍惚成了我筆下輾轉難猜的憂傷。

　　胭脂暈散，幾點羞澀緩緩飄落紙上，嫣然傲雪的紅梅恍然 在這料峭寒風中開到極致。

　　偶有一兩瓣嬌羞隨風飄落，與半空輕靈飛舞的雪花相映成趣，卻是憑我窮盡畢生心思也無法賦一曲蘊藉情思與之相和。

　　只有在心裡默默惋惜，偏見花開易落，韶光難留，只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那知翩翩落梅砌下此恨無數。

　　只是心弦被輕輕叩動，驀然驚覺，這嫁與西風的唯美離別，恍若紅顏臉上胭脂淡淡勻散，菱花鏡前顧影自憐的那一份悸動。

　　空氣中瀰漫著冷冽清淺的芬芳，落花香沉，彷彿凝着雪的冷染着胭脂的紅，儼然成了南唐風雨飄搖之際，一曲靡麗凄婉的詞中絕然墜落的一滴遺世的胭脂淚。

　　有細密的心事在這滴冰涼的淚水中泅渡，卻是越泅越委婉，淚痕滑過腮邊，沉默無言，掩飾了紅顏臉上隔年的傷。

　　煙雲相連，紅塵四合。我在紛紛擾擾的塵世間拾得這份充滿漂泊感的凄美，又信手拈起，嵌入畫中，筆鋒輾轉勾勒心中陶然痴醉的風景。

　　胭脂紅梅開一樹，驚艷了一段沉寂的時光，它依舊，沉澱着令人心碎的回味。

　　而畫面上恰到好處的留白，彷彿搖曳在紅塵外的銀裝素裹，空山飄雪，任憑長溝流月去無聲。

　　如此淡然，仿似放空。自此，不管人間繁華世，說書人茶樓啞聲嘆幾次浮沉。世事變遷，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被吟詠成陳舊書頁上一場又一場姍姍來遲的風花雪月。

　　青史在紙上，彷彿只是輕輕轉個身，自此書劍飄零，山河永寂。千迴百轉，於濃墨重彩中尋得一絲慰藉，於繾綣情深中落得一身疲憊，誰又在臨水妝樓嘆息沉落，掩面而泣，胭脂淚染，留人醉？

　　茫茫的留白，或是雪融無聲的等待，等一段仿前朝般凄美的月光，來填補飄零風中花開花落兩無言的遺憾。

　　畫成時，移開竹影闌珊的紅木鎮紙，行草書幾行飄逸，墨痕偏冷，描摹不盡心中情思。

　　風過無影，花開無言，雪融無聲，月落無痕。行雲流水般落款，題在梅開時節，江南雪又落幾重。

　　201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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