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懶懶的人，懶懶的運動——逛街。

　　吃罷早飯，喝兩杯綠茶，太陽耀到院子，這時出門逛街，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手腳利索，人也展陽，趾高氣揚的走在街上，避免了寒早時候縮頭日腦的烏龜樣兒，心情一片舒暢。不知道什麼時候看過一篇文章，說是冬季鍛煉不宜早起，尤其心腦血管病人，太陽出來散步最好。我記性很差，但與身體關聯的話能牢記很久。又說逛街能預防老年痴呆症，像我傻樣，越發要有逛街習慣了，不圖別的，只巴望自己不瓜不呆不傻的度過後半生。

　　昨夜做了一個罕見的夢，夢見自己偷摘人家兩個紅潤鮮美的柿子，模模糊糊的吃掉了。早晨搜查《周公解夢》：吃柿子預示你事業即將有所成就，身體會很健康。我的人生已經船到碼頭車到站，不再事業成就可言。有點希望就是——我閑暇之餘好愛購買福彩，看來，中獎已指日可待了。人生別貪，身體好就是中大獎！

　　女人逛街購物，我逛街只會曲流拐彎的閑步，一步三停，東張西望，休閑、健體、養心，隨心所欲，自由散漫，沒個提綱要領，主題正文。

　　下街是商業區，醫院學校、小吃攤點兒擠擠挨挨在一塊兒，不買東西、不貪嘴好吃、不讀書看病就不到那裡閑逛。明清老街離家不遠，背着雙手往北走就是每天的活動場地。下幾步坎坎兒，進吳家大院看看。吳家大院已經破落，天井內，綠苔幽幽，青磚缺角少楞，豁牙抜齒。木樓里歪三斜四着棍棒，蛛網濛濛，粘着細密陽光，時間陳舊腐朽得不敢觸摸。現代的水泥灰磚修補不少羸弱的牆壁，幾百年前的輝煌面目全非，難以還原。門外有座小屋，裡面擺放的異石千奇百怪、栩栩如生，看一眼也養神。

　　走幾腳路就是騾幫會館古建築群，這是漫川的靈魂、漫川的驕傲。雄奇嬋娟的鴛鴦雙戲樓全國罕見，明朝的武昌館，清朝的北會館、騾幫會館、鴛鴦戲樓、黃家藥鋪，既是建築奇葩，又有很高的文化價值。座座建築精巧絕倫，個個細節意蘊深長。天氣晴朗，這裡湧來很多遊客和街道閑人，遊人看古論今，閑人玩牌曬暖，或是女人抱着小孩兒談家常，或是像我一類立在精美的石碑前一遍遍複習用中、日、韓三國文字刻印的文物簡介。每當讀到黃家藥鋪簡介時，就為千里迢迢逆流乘船來到漫川關的黃玉波惋惜，本來要建一座形如“一口印”的稀有建築做錢莊，誰知工程未就，家裡出了人命官司，無奈賣掉上院生活用地，留下半途而廢的“一口印”，返回廣東處理家務，事畢重返漫川改錢莊做藥鋪，生意紅紅火火幾個朝代。如今藥鋪牆壁開裂，岌岌可危，重門緊閉，不知清光緒年間從山西按察使官位退休的黃照臨先生贈送的“業啟鴻圖”匾額懸挂在中堂沒？聽街道黃老先生說，黃照臨曾任山陽知縣，政績突出，被朝廷提拔重用，出任山西按察使。他說，古代官員在位不能題字贈匾，此匾乃黃照臨先生退休贈送的。我沒查閱史料辨別真偽，果若這樣，令人震撼和深思？！

　　不遠是舒家拐彎，一個鄉土詩意的名字。向東幾步，北拐，就是上街了。拐彎有陳家老院子，聽陳佳珍老人說，陳家祖輩出了一位知縣，清朝時在甘肅一帶任職，名聲在外。他小時候去陳家院子玩耍，看見院子里有很多花花綠綠、小小巧巧的木底兒高跟鞋，陳家後代工作在外，都遷移到城市居住了，土牆瓦屋鋪板門的老宅空落了。

　　上邊曾有一處商院“餘慶堂”，解放以後被政策四分五裂了，清時的浪漫輝煌蕩然無存。“餘慶堂”主人後代回味古代家史，讓我讀後唏噓不已——

　　“餘慶堂”坐落在漫川關上街，由陝西朝邑（今大荔縣）的鹽商席五之為代表的一隻鹽商隊伍於康熙年間用19960文錢，買下了當時藥王廟所屬的空地新建騾馬店，商號為“餘慶堂”。地契上寫着：前至河心，后至坡跟，北至黃家院，南至天主堂。內設前後三院，東院18間，作為牲口使用。南院為正門，供客商使用，院內有天井兩個。後院一圓門，圓門后是花園，綠樹翠竹，鳥鳴蝶飛，百花爭妍，四季如春。北院家人居住，院內有漫川關最大的水井一眼，井水冬暖夏涼，水質清澈。地面青磚鋪設，古樸素雅。廂房花格門窗，木板嵌牆。天井中間有精美花壇，四季鮮花盛開，清香盈院。

　　據說，清光緒年間，席家有個姑爺為朝廷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軍機大臣，曾任山東鹽運使，是陝西朝邑縣（今大荔縣）人，叫閻敬銘，字丹初。清光緒三年關中大旱，朝邑很多人餓死。光緒八年閻敬銘倡議修建“豐圖義倉”，光緒十一年竣工后繪製詳細圖樣報聞朝廷，慈禧太后親批為“天下第一倉”，此倉建后十多年遇上光緒二十六年的關中大災荒，“豐圖義倉”開賑放糧，救民於水火，閻敬銘被人們尊稱為“救世宰相”。漫川關席家的房脊從光緒年間便做成了“亮脊”（在清朝，凡祖上有功名頂戴的家族院房方可做成“亮脊”）。

　　席五之創建的“餘慶堂”，專事鹽運及藥材運輸，從山西南運貨物到武昌。由於他們遵循誠信互利、公平交易的原則，生意越做越大，以至於分支機構、網店鋪蓋全國各地，如夾河關的高姓聯絡站、白河縣的胡姓聯絡站等。最為神奇的是：席家騾馬隊每次運鹽，派出去的不管是多少只騾馬，回來只有九十九隻。有個順口溜唱道：席家鹽運隊，馬騾九十九。多了養不活，少了有後補。外出九十隻，回來九十九。要麼途中買，要麼別隊馬騾跑過來。外出一百隻，回來九十九，要麼一隻死，要麼一隻丟，要問何緣故，無人道清楚。

　　席五之為推動清代漫川關經濟發展做過不可磨滅的力量，其孫兒席肇儒（字，尚貞。）為中國革命做過功不可沒的貢獻。席肇儒畢業於西北講武堂，與徐海東同學。紅二十五軍路過漫川關，席家騾馬店做過紅軍司令部（曾以席家騾馬店的花牆頭為背景照過一張相片）。民國時歷任省秘書長、團長、三原縣長、師參謀長，解放前曾任西安市警察局長，解放后擔任西安市公安局長、陝西省文物研究員等，與生死弟兄吳伯暢為解放西安做過巨大貢獻。在辛亥革命回憶錄中有他整理的資料，現存碑林歷史博物館中。

　　“餘慶堂”，一個謎一樣的商號。每每走到天主教堂跟前，我都要駐足掃視，想象曾經的喧囂和繁華，惋惜這個不該消失的商院。

　　窄窄的街道沒有雨，沒有丁香樹，沒有撐着油紙傘的姑娘，沒有詩歌，沒有現代的匆忙與聒噪。悠閑在靜謐的石子路上，你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逝去的人物故事，耳聞魔幻的騾馬噠噠的腳步聲，恍惚嗅到了“花子涼粉兒”、梅家雞蛋黃酒、周家姑娘糯米頭兒迷人的香味兒。。。。。。

　　逛街，常常讓我逛入明清故事裡，逛進虛無縹緲的幻想里，逛到一個回味無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