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

　　冬天的雨來了，濕冷冷的。雨裹着風，風攜着雨，從東北方向而來，穿堂而過，或是從巷道里斜灑過來，這種雨最是陰冷，躲開了雨，卻躲不開那股寒，寒氣是藏在雨里了，還是雨里藏着寒氣了，即便人在屋檐下，渾身也凍得瑟瑟發抖。總之，我是不歡喜冬天的雨，它太厲害了，雨里像是帶了把刀子。

　　天空飄灑着冬天的雨，我就不好到庭院里養花了。平日里陽光都不錯，暖暖地照着我的庭院，投一塊半邊大的光圈，把我養的花都照着了，照不着的地方，我就把花盆移到陽光處，花兒就對着我微笑，我也對着花兒微笑。然後，我就坐在藤椅上，手裡捧着一壺清茶，悠然地曬着太陽，悠然地看着我的花兒。冬天的雨是難得見的，就像難得見到隔別的王美人。雨飄灑下來，我就不好養花了，我想把花盆搬到屋檐下，等雨息了再搬出去，是不是花兒跟我一樣，也討厭冬天的雨，我是猜不透她們的心思，正如我猜不透王美人的心思。我總是覺得冬天的雨，不像春天的雨那樣好，春天的雨是養人的，也是最富詩意的。煙花三月里，春天的雨是最美的，毛毛微雨如蠶絲一般，暖融融的，清爽爽的，夾着動人的詩意，從碧綠的田野而來，從墨翠的山脈而來，從詩人的詩里而來，她美得有些嬌氣，逗着你，引着你，吻着你，一會兒擠擠眼就躲了起來，藏到花叢里了，還是隱到杏花樹上了，過一會子，她又出來了，這時她調皮起來，把我的花兒逗得盈盈歡笑，她爬到我的杏花樹上，要偷吃還青着的杏子，有時我不注意，她就偷偷地吻我一下，吻我的唇，吻我的手，待我去抱她，她又消失不見了，躲在暗處嘻嘻地笑，似乎在說，你這個獃子，怎麼抓不住我啊。我是歡喜春天的雨的，她是那樣柔情，那樣調皮。我的花兒也歡喜她，她一來，我的花兒就笑了，她們是另一群討人歡喜的美人，春天裡，她們最美艷動人，把美色不僅給我，也給春天的雨，她們願意被她吻着，被她逗着，吻過後，她們更美艷了，嬌滴滴的，散發著縷縷的清香，溢滿了我的庭院，路過的人常常駐足停下，過來看看我的花兒，對我發生讚歎聲，他們哪裡知道，這是春天的雨的功勞，她的無私偏偏讓我做了好人。

　　我想着冬天的雨會不會傷害到我的花兒，花兒都很嬌貴的，一點兒的冷熱都會傷着她們。比如，夏天的雨，我雖不討厭夏天的雨，因為她給我帶來涼意，可是我的花兒是最討厭夏天的雨，她總是沒有好脾氣，來得急，來得猛，匆匆的，嘩啦啦的，一點情意也沒有，好像還帶着大海的鹹味，這是來自大海的雨，怪不得她氣勢磅礴，似乎有什麼樣的娘就生什麼樣的女兒。假如我外出，來不及回家，我的花兒可謂慘極，夏天的雨對着我的花兒一陣猛烈的抽打，絲毫不留情面，不死即傷，傷了的花兒也是終日嬌喘吁吁，讓我心生憐惜，只嘆這花兒是無福分，倘若你是春天的花兒，就不必受此窮苦，偏偏你愛在夏天綻放，結果老天不作美，誠然不歡喜你的美艷，或許你的容顏觸了天怒，真所謂紅顏薄命啊。

　　好了，夏天一過，暑氣消散，秋天來了，秋天的雨也來了，我說不上不歡喜，也說不上歡喜，我很矛盾自己的選擇，她有時來的好，有時來的壞，不像春天的雨與夏天的雨，好壞分明。我的花兒也是這般想的么？這個我倒是不清楚，別人說我愛花養花，我卻難以懂得花的性情，她們彷彿跟女人一樣，心思難以琢磨，反正我一直寵愛着她們。秋天的雨總是分檔次的，初秋的雨與晚秋的雨，就不一樣的，初秋的雨雖不及春天的雨，但她的柔情還是溫存的，有些小小的詩意，不過這小小的詩意跟秋月比較，自然差了許多，我和我的花兒都歡喜秋月，月光如水洇在我的庭院，讓我的庭院充滿了秋天的詩意。我始終認為初秋的雨總是過於矯情，她故意扮裝着春天的雨的模樣，但終究少了那股神韻，似乎東施效顰，有些做着了，若是演的好倒是風情萬種，要是演不好卻是此恨綿綿。過些時日，晚秋的雨一來，就是秋雨落殘花，一陣涼比一陣，隔別哀怨的王美人喜歡秋雨葬殘花，說是化作春泥等着又一春，秋雨正好圓了她的夙願。其實，晚秋的雨也是哀怨的美人，躲在樹下，哭哭啼啼，這時候，我就討厭晚秋的雨，她漸漸冷了我的秋夢，也漸漸地殘了我的花兒。

　　我之前說過了，入冬后，冬天的雨是不常來的，甚至一兩個月都是溫暖的日照，卻不見一絲雨。可是有一天冬天的雨忽然來了，卻也是綿綿長長，雨絲終究是小的，但更寒了，寒到骨頭裡了。我透過窗子望着外面寒寒的細雨，思考着要不要把我的花兒拿到沒雨的屋檐下，花兒是怎麼想的，她們卻不說。她們是冬天的花，按理有冬天的性情，否則也不會開在冬天裡，難道獨不成替我一人而開，那我是絕對多想了。冬天的花兒的美麗，是一種凜然的美，很有內涵的美，絕不像春天的花兒帶着一股脂粉氣。想起臘梅傲雪，想起冬菊斗寒，我的內心不竟油然升起佩服之感，雖說有些外在美的花兒可以養人眼目，終究外在柔弱容易損折，那種美來的快，也去得快，同冬天的花兒比較起來，她們少了一股精神氣，少了醉人的氣質，冬天的花兒內在堅強不易損折，花色也是爭芳鬥豔，給寒冬添了一襲美色。她們常常驚艷於我的眼中，讓我怦然心動，所以更值得我去寵愛。既然冬天的雨來了，我想想還是讓她們淋了那絲絲寒雨，之後，我才領略到不一般的美。

　　2010-12-13黃昏於揚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