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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包山祭事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我家的東邊不足千米有一座相對高度不超過二百米的荒禿禿的山包,官方沒有為它命名,自然地圖上也就找不到它了,但在當地卻是一座頗有名氣的山,方圓百里的鄉親們都知道它,那就是腦包山了,就是這座腦包山,帶給了我無盡的童年回憶,也激發了我不少的中年思考。

  我在童年時,患有扁桃腺炎,經常高燒。那時村裡缺醫少葯,孩子們得了病,只能靠自身的體能抵抗,因此也就形成了“抗病”這樣一個特有詞彙。但對父母來說,看着孩子在高燒中掙扎,實在是一件揪心的事,於是就用扎手指放血、拔罐子、刮痧、揪脖子等一些土辦法來緩解或冀希於治療疾病。物理療法實在不解決問題時,父母就會採取精神療法。精神療法大概有四種:一種是跳大仙、一種是送鬼、一種是叫魂、一種是拜腦包山,其中拜腦包山則是最神聖也是最具希望的。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母親先把雙手洗乾淨,然後很莊重、嚴肅地將一個點了紅點的饅頭、一碟小鹹菜、一支香、一盒火柴和一張在我高燒漲紅的額頭上擦試了三下的黃紙放在籃子里,再交給畢恭畢敬等待在旁邊的父親手裡,父親便提着籃子,將我背在背上向腦包山出發。一路上如果我不出聲,父親是不會說話的,我只能聽到他登山時均勻的粗重的喘息聲。來到山頂,父親就會在那堆由大大小小的石頭壘起的石堆旁停下,然後把供品擺好,點燃黃紙和那支香,向腦包山的神神祈禱我的病快好,祈禱的原話不太記得了,大概是神神啊,我們一家都沒做過壞事,但孩子卻病的如此厲害,這是不公平的,您要為我們做主,驅趕附在孩子身上的邪魔。今天我們帶來了全家最好的吃食,供獻給您,請您為我們做主,我們全家在今後將都會只為善事,不做壞事,並經常來供獻您。之後,父親就背着我原路返回了。

  這套儀式與中原大地的人們拜祭岳王廟、關公廟、龍王廟的形式極為相像。

  也許是因為久拖不癒的扁桃腺炎或者感冒之類的病,到時候就會自癒的原因吧,拜腦包山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大多數情況下,拜完之後的兩三天,病就會好轉起來,時間久了,這腦包山就越來越神聖了,大家都認為,腦包山上有神神,這裡的神神也就成了神仙的代名詞。於是,又造出了一個詞彙,拜腦包山不再叫拜山,而叫“拜神神”,這個神神是誰?有何出處?沒有人知道,反正知道腦包山上的神神是仁義的,靈驗的。

  拜腦包山是周圍村莊鄉親們的普遍行為,既使在大破四舊的文化大革命時期,這一祭神行為也沒有改變,只不過是做得更隱蔽一些罷了。

  現在拜腦包山的已經少見了,有了病大家都去看醫生,但有些疑難雜症還是有求於腦包山神神的,據說效果卻大不如從前了,似乎這腦包山的神神或由於時代的變遷,或不屑於人們對它供奉的懈怠,也就懶的過問這凡間之事了。

  之後,我便一直想搞明白這腦包山神神的出處,畢竟它是我拜過的,並且給父母留下了很多欣慰的神神。父親在世時,我曾問過他,他卻是“嘿嘿,嘿嘿——”地笑幾聲算是回答了。再問母親,母親的回答競讓我吃了一驚:“屁神神,那是家裡窮,又沒醫生,要有錢有醫生誰還去拜它,現在怎麼不拜了?”父親則反對母親的說法,他說“你才懂個屁呢!你可以不拜它,但不能噁心它”。

  去年秋天,我回到了老家,時隔三十多年,我沿着當年拜山的路線,再次登上了腦包山,極目遠眺,壩上秋景盡收眼底,那是美麗且壯觀的一幅圖畫。藍天清澈,綠地蕩漾,白羊星綴,群山逶迤。南邊,燕山陰山相會,北邊,草原農田毗連。蒼天、夕陽、草原、村莊與腦包山同道而存,渾然一體,似一根草芥的我則如此卑微渺小。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腦包山神神的真實存在!

  “腦包”,蒙古族人祭祀蒼天的神聖場地,被我的漢族父輩們移植到了自己的村邊,又把漢族祭祀神仙的形式柔和了進去,就形成了一種這樣的特有的祭拜形式。

  原來,這腦包山的神神就是草原文化之父與農耕文化之母的兒子。

  201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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