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祭

　　像往常一樣早起晨練，五點多鐘，空氣清涼而略帶甜潤，心情非常舒適，在平淡寧靜中期待嶄新的一天。昨夜的一場雨使地面有點潮濕，天色不明朗，好吧，今天就在家門口轉轉－－去九中山吧（山因靠近淮南九中而得名，可憐！曾經連個名字也沒有）。在山下住了四年多，只上過一次山，對於她的印象常常是在遠眺中。每當回家時，遠遠地在蔡新路上就能看見她：那麼青翠、蔥鬱，線條流暢，松柏的墨綠是她四季不變的色彩。這時我的心裡就會不由自主得歡喜起來，為了住在這青山腳下而喜悅。

　　這麼多年，與九中山近在咫尺卻沒有一次爬到過山頂，對她的感覺有點像古人所說的人們對待事物的通病：“非夫人之物而強假焉，必慮人逼取，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若業為吾所有，必高束焉，庋藏焉。”總想着就在眼前，什麼時候都可以去，這樣一拖，就是四年了......

　　上次爬九中山大概是在三年前了,也是夏天,老父親來我家,早起散步,來到了九中山腳下,只見自山腳而上的小路上,男男女女,川流不息,小孩子和女人們提着小食品,背着水壺,老年人懷裡揣着收音機，男人們個個鍛煉得汗流浹背。有人在吹笛子，有人在喊山（猜想是為了練肺活量吧，我沒有喊山的經驗），走累了就坐在石頭上歇歇腳，小孩子們在樹叢中小心翼翼地採摘野棗子......黃髮垂鬢,怡然自樂。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面一直珍藏在我心底，牽扯着我今天的腳步。

　　周圍是那樣靜寂，穿過參差櫛比的別墅群來到山腳下，拾級而上，小路有點濕滑。滿眼草木叢生，空無一人，我不由得停了下來，記憶中的這個時間應該有許多晨練的人啊，今天這是？這時遠遠地來了一位老者，我站在石頭上和他打了個招呼，他說：“怎麼了？害怕了吧，不敢朝前走了？”“以前晨練的人很多的，現在怎麼沒什麼人了？”“有人，在山上呢。”就這樣說著，他已經走到我前面去了。我尾隨着他一路向前，在半山腰的開闊處極目遠眺，眼前是繁華的八公山城區，高樓林立，一派欣欣向榮，身後是蒼翠的山林，我想，要是能像舜耕山那樣，把腳下的山路修一下，這該是個多麼幽靜的休閑去處啊。

　　再往上，樹木越來越少，山光禿禿的了，機器的轟鳴聲傳來，面前亂石擋道，路更難走了。來到山頂，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這座美麗的九中山只剩下了一具我們每天所能見到的部分軀殼，整座山被開成了一個Ｃ字，而我們每天所見的，就是那僅存的、單薄的、還能聊以見人的一個弧面。她的身軀被撕裂，內臟被掏空，大貨車來來往往，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機器在囂叫，到處粉塵瀰漫，我想到了每天都能聽到的開山炸石的聲音，（在八公山，放炮開山的聲音是司空見慣的，只是，從來沒想到過，這種破壞離我是如此得近）那一堆堆炸藥是怎樣的叫我的九中山無法躲避，鮮血淋漓。一時間，我心如刀割，淚眼模糊。人們說靠山吃山，難道我們淮南人的靠山吃山就是這樣無以復加的徹底毀滅？就是讓這在地球上存在了上億年的山嶺一座座地永遠消失？就是連山上的石塊與泥土也要整吞的“吃山”？

　　在所謂的文明面前，在利益的驅使下，山，能做什麼？只有任人宰割罷了！三年！僅僅是三年！一座山就被吞噬待盡－－人類是何等的偉大啊！面對所謂的文明，面對利益驅使下的瘋狂，我，能做什麼？只有心如刀絞罷了！昨夜一場疾雨，是天在落淚吧！山頂上有七八個人，一個婦女在喊山，那聲音，在我聽來是那麼凄慘，是九中山借那婦人之口在悲嚎吧！嗚呼!九中山!你無名無姓、歷盡千辛萬苦而來，現在，赤赤條條、一步一回頭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