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湖秋

　　因為工作機緣，我們來到移湖中學，匆匆已經兩三個月了。剛來時正逢七月流火之際，矯燥的白日雖然難耐，但熙熙攘攘地容易過去，當人去樓空夜色降臨的時候，那些從陰翳的草木中嗡嗡而至的蚊陣，真是此地的夏夜一絕。僅有的值夜人，慘白的燈幕，急雨般撞擊玻璃窗的飛蛾，讓這半處荒郊的校園顯得煩躁而孤清。不屑說，人的心境也如同這般光景。

　　重陽節前一雨成秋，人也似乎換了心情。細細想來，除了秋陽宜人的原因，日日廝磨已讓我逐漸有了認同感。不知不覺中，我靜心打量起這所校園來了。為數不多的學生，一座三層的教學樓已足夠容納。空曠的校園裡，還有五、六排磚瓦房，原來大多閑置，如今因為我們排上了用場。房前一列列的香樟樹，房后一片叢生的雜草，人影寥落的校園顯出幾分凋敝。然而，這並不減少校園人的熱情，也不妨礙秋來繽紛的樹色，何況還有一座小有名氣的人工湖呢！人工湖名叫移湖水庫，大躍進年代的產物，意謂移來湖泊作水庫。

　　今天有個閑暇的午後，循着一株虯枝老松望去，牆外的烏桕青楓已染上酡紅，迸裂的桕子白如珍珠，引得一群烏鵲在那裡翻飛啄食。

　　校門東首就是移湖水庫，穿過杉木林中的小路，遠望移湖，平波漾漾。如果不留意北邊平直的堤岸，單憑蜿蜒三面的水濱而論，似乎是個小小的天然湖泊。濱湖扶疏的細柳，還有一大片突入湖心的蒲草叢，記得剛來時還聚滿點點繁星般的白鷺，如今大概已經南遷，湖面冷清多了。

　　繞過東牆，穿過楊樹林而下。這裡有幾間簡陋的房屋，雞犬當門，悄無人聲。房前一方清潭，潭水幽深，樹影橫塘。屋后一株梧桐樹，早已葉落紛紛，冷不丁傳來一聲鵓鴣啼。如果沒有那停放一邊的摩托車，真讓人時空錯亂，以為回到古代的孤村寒舍。到了湖邊，拐過披滿茅草的高坎，是一彎寬闊的湖稍。水上飄着培育珍珠的白浮標，與長滿棕褐菱菜的湖面相映，涼風拂過，水波興起。采菱人晃動着腰盆，緩緩前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湖稍這邊有不少人在垂釣，湖灣對岸連着一望無際的微黃稻色。兩個高挽褲管的少婦，在顧盼着採收茭白，豐腴的身段映襯在豐茂的葦叢前，令人想起《關雎》和《蒹葭》裡邊的句子。

　　斜陽透過岸邊的疏樹，灑滿一灣餘暉。雖然徘徊秋水邊，也覺得暖意融融，如酒後微醺般的自由自在。溯灣而上是彎彎曲曲的蘇溪河，穿過田野，繞過山墩，隱約在蒼靄沉沉的村莊那邊，直與夕陽相接……

　　時辰不早，沒能繞過西邊的小山，有些興猶未盡，忽然想到教學樓矗然聳立，最宜登高一觀。

　　人在樓上觀風景，大有俯仰之意。校園四邊望去，由遠而近，雙溪環繞，學校就座落在水庫的胸襟處，地勢東漸，形如半島。南北稻田無數，西側山崗上林木茂盛，整個校園孤懸在郊野之上。雖然有些冷落，卻又平添了一份超然。這裡本是一處潛心治學的好地方，聽說七、八十年代曾經興盛一時，而今輝煌不再。但我願意相信，不遠的將來，此地還有可能迎來另一種繁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