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亡友

　　我的一位孔氏朋友，年方54歲，正值事業巔峰之際，因病撒手西去。如此一位不大不小人物的英年早逝，竟在社會上引起了一個小小的震動：痛哭流涕者有之，扼腕嘆息者有之，而仰天大笑者也有之。

　　孔氏朋友是一位事業有成者。30餘歲就當上了正科級幹部，40歲掛零晉陞為副處。後轉而從商，鴻運大開，家財累計百萬，豪車名居，無所不有。我作為朋友，常常感慨系之：人生有此，亦應足矣！我雖奮鬥將及一生，至今仍默默無聞，念及於此，不禁黯然神傷。

　　孔氏是因癌症去世的。遺體告別會剛剛開過，他原所在的大院竟出現了令人咂舌的一幕：一個中年婦女，當著眾人仰天大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喊：“老天爺睜開了眼，當死者終於死去，善惡終已有報。可喜！可賀！”

　　究其緣由，一個知情人告訴我：此女年輕時長相靚麗，原系孔氏的情人。兩人日夜親密，以致懷上了孩子。此女堅持把孩子生下來，藉以要挾孔氏；孔氏則要她將孩子打掉，以絕後患。雙方爭持不下，孔氏作出讓步，表示：只要把孩子打掉，就與妻子離婚同她結婚。孩子打掉了，孔氏則離她而去，再未登門。此女上當后，日夜咒他早死，以雪心頭之恨。現在孔氏終於死了，她感到上天有報，自然就心花怒放了。

　　啊！原來如此。

　　而我的另外一位張姓朋友，講起此事，則贈送我一句禪語：“山窮而水盡也！”我不得其解，急忙請教。

　　他微笑着說：“你參觀過那麼多風景點，總有這樣的體會吧：當你興緻勃勃地看完了所有景緻，興奮過了，驚訝過了，眼福飽了，此時就‘山窮水盡’了，該打道回府了。你的這位朋友，一生雖然短暫，可也走完了山山水水，山窮水盡之後，是否也該收官了？”

　　“願聞其詳！”我說。

　　他說，你看你這位朋友，從一個小縣的無名小卒，上躥下跳，到了大城市，又當上了縣級幹部，繼續上升無望才轉而為商。官雖不大，名氣不小，也算過了“官癮”了吧！從商之後，他依靠當官時建立起來的網絡，同時在四家實體任職，財運亨通，左右逢源，月收入數萬，一年來下來就達幾十萬元，豪車名居，“袞衣綉裳”，出入豪門，宴沃膏粱，也算過了一回“富癮”了。人生還有一“癮”，就是色“癮”，他也過了呀！你看，他自己有嬌妻，可在外又有美妾，而且玩弄於股掌之間，使用假的承諾，即可收放自如，豈不美哉！

　　“‘官癮’過了，錢也掙夠了，妻妾之福也享了，還不該走了么？老天爺總不能把所有的好事都集中於一個人身上吧。雖然，一千多年前的杜甫老先生在寫泰山時，用過一句褒詞：‘造化鍾神秀。’可是像泰山那樣，把一切美的東西都集中在一個山頭上的事，古今中外大概也只有泰山這一處了。你那位朋友，雖然得到了官位、金錢、美女，可是‘福壽綿長’這一說，恐怕是攤不上了。”

　　這時我才明白了，我的那位才華橫溢的朋友，在他的一生中，已經用盡了渾身解數，展示了自己的價值，迎來了榮華富貴，可是其“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之期已過，也該“壽終正寢”了。

　　可是，當我踏進那位孔氏家中時，看到異樣的場面，我又有點恍惚了。他的妻子，一個嬌美的中年婦女，為痛失夫君，呼天搶地;他的兒子，為喪父之痛，飲泣流涕；他的親戚以及攀附於他的朋友，為棟樑頹倒，唏噓不已。他的妻子，為他而榮耀過；他的兒子，為他而揚眉過；她的親友，為他而驕傲過。可是，當這顆大樹倒下之後，他們的命運，他們的處境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我不敢想象了。

　　這個世界是紛繁複雜的，它只是按照自己的規律運行，永遠不會理會人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現實往往是：彼之喜，此之為悲；彼之福，此之為禍；彼之得，此之為失；彼之生，此之為死。一件事物，不可能為成全某些人的的幸福，而永不消逝；也不可能為使另外一些人墜入苦海，而永恆存在。天道循環，往複不斷，決不會永久的偏袒，也不會永遠的失衡。所以，毛澤東同志說：“人死了，開個慶祝會，慶祝辯證法的勝利。”這才是尊重歷史規律啊！

　　歷史規律如此，我們又何能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