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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頓晚餐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1979年一個秋陽西垂的傍晚,我正揮汗如雨地給自家的自留地(那時還沒有分包責任田)的玉米鋤草,一起參加高考的同學軍海心急火燎地找到我,說我們兩個僅以幾分之差而落榜。我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我清楚,我不該考理科,因為文科才是我的優勢。然後就蹲在地頭與軍海一起商量如何複習明年再考,他準備還讀理科,我決定改讀文科,當時我們倆信心都很足。

  可軍海一走,我便望着黑越越的莊稼地茫然起來。因為此時母親已經病重住院,家裡一貧如洗,生產隊還沒有分地,做工又掙不了幾個工分,再說就是能掙工分,窮村一天一個工才值三四毛錢,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所以我考慮,當務之急我必須干點什麼,儘力為家裡補貼一點。我認為自己十六歲已經算個小夥子了,也該替父母分憂了。

  幹什麼呢?回家我考慮了一夜,也沒理出個頭緒。雙手兜着頭,就那麼迷迷糊糊半躺在炕上。天明時候,鄰居小夥伴們起早出去取冰糕的招呼聲給了我靈感。對,我也去賣冰糕。於是找了幾塊木板釘了一個箱子,把家裡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拾掇了一下,到大姐家借了五塊錢的本錢,第二天我就跟着小夥伴們“下海”了。

  當時農村的冰糕都是糖精和井水冰凍的,很便宜。開始去距離我村四里路的曲周縣大河道公社西大由村冰糕廠取貨,批發是五分錢一根,零售八分或一毛,一天下來可以賺個塊二八毛的。我把錢攢着,一是給母親治病,更主要的是留着為自己復讀做準備。每天都在鄉間土路上奔波一百里路,起早取貨,貪黑回家,累,可能為家掙錢了,自己心裡高興。後來有夥伴打聽塔寺橋冰糕廠批發價格更低,幾個人一商量,便改去十五裡外的塔寺橋。雖然路遠,可為了能多賺幾毛錢,心裡依然樂哈哈的。

  天進入深秋,越來越不好賣。一天下午,我還沒有賣完冰糕,天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那一帶都是粘土地,別說騎自行車,就是推着車子泥也沾鞋,我索性把鞋脫下拴在車樑上,光着腳吃力地走,單薄的衣裳全部濕透,走到姚寨村北時,車子連推也不能走了,就扛着車子走一會兒歇一會兒,摔了幾跤,渾身是泥。到姚寨後街村西牲口棚時,便進去央求那個中年飼養員隨便找個地方讓我避避雨,可那個中年飼養員態度十分蠻橫,連吼帶推把我趕了出來。

  沒辦法,只能繼續往前走,到前街牲口棚時,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把車子放在外面,先進去打探一下,沒想到那個和善的老年飼養員竟十分痛快地說:“一個小孩子出門在外,快進來,快進來。”老人幫我把衣服在水桶洗凈擰乾,又抱來乾草點火給我烤乾衣服。當時我直想給老人跪下。

  天黑了,雨仍在下。身上不冷了,肚子卻咕咕叫。老人詢問我家庭情況后嘆了口氣,一言未發,給牲口喂上料,鎖門后不容置疑地對我說:“走,吃飯去。”我乖乖跟着老人老到他家。院子很大,做飯屋在東南角街門的北邊,幾間堂屋距離街門很遠,孩子們已經吃飯後在堂屋休息,鍋里給老人剩了兩個餅子和大約兩碗稀粥。老人坐在草墩子上抽旱煙,對我說:“你先吃。”我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個餅子,仍感覺意猶未盡,可我不敢再多吃,否則老人就要挨餓。看我沒吃飽,老人說:“你再把那個餅子吃了。”我說那你就不夠吃了,老人說我人老耐餓,沒事兒。在老人的堅持下,我慢慢吃了半個餅子,並堅持說自己吃飽了。

  第二天雨停,老人幫我把自行車上的泥摳掉,走出牲口棚的大門,我再次向老人表示感謝,老人揮揮手:“快回去吧,趕緊跟家裡人見個面,省的結記。”

  1982年我參加工作的第二個月就專門去看望老人。此時,生產隊全部解散,牲口棚已不復存在。我忘記了老人的家,因為那天晚上天黑我沒記住,打聽了幾個人,都說老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在牲口棚原址站了好長時間,總覺得自己心愧。

  多年來,各式筵席我吃過不少,惟獨那頓晚餐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在那個幾乎都餓肚子的年代,老人把並不充足的飯讓給了素不相識的我,我走後他的家人是否埋怨他?他餓着肚子怎麼辦?當時年少無知的我怎麼沒有為老人考慮呢?這是一個多麼寬厚無私的老人啊。所以我一直不敢忘記那個曾經在我最困難時候給我幫助的老人。是這個老人經常在我的腦子裡提醒我儘力去幫助那些困難或無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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