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這是一個靈魂無法安寧的時代，

　　你是否睜着眼，一直窺探內心製造的那扇窗？透過它，你看到了判若不同的兩個世界了嗎？

　　幻想，是青蔥歲月的痕迹。

　　現實，謀殺了似水流年。

　　現在，這扇窗，將輕輕地被打開了——

　　農村篇

　　1歲

　　呱呱墜地似乎是女嬰來到這個貧窮的農村家庭的第一聲控訴。然而天使卻要用撕破黑夜寧靜的無人能體會的痛將她帶到人間，第一個抱她的男人竟會看着她留下不爭氣地眼淚，然後感動地又哭又笑。

　　女嬰哭了，

　　母親夾着眼淚生下她，哭了，

　　父親看着母女倆，哭了。

　　女嬰的那扇窗從此刻打開——

　　5歲

　　女嬰已成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

　　女童：“媽媽，我窗外是怎樣一個世界呢？”

　　母親：“窗外是個危險的世界！你爸爸外出在工地打工，不小心扎傷了腿，老闆不僅不賠錢，還將他裁員，如今，我們都下崗了，今後——”母親的眼淚已經濕潤了眼角。

　　女童：“媽媽，我看到的怎麼就是群鳥起飛，下雨能把池塘的水積滿，還有牛的耕耘，風箏在天空飛，我看到窗外的孩子，都在快樂的玩耍着呢……”

　　母親看着這個孩子，還有很長的路需要走。她不該把這思想灌輸給這麼小的孩子。

　　10歲

　　女孩拿着一張畫了紅透透的100分的卷子興高采烈地跑進屋子。

　　貼近母親，把卷子拿給母親看。母親不識字，但100還是相當敏感的，欣慰地撫摸着女兒。瘸了的父親走出來，女孩於是也跑過去拿給他看。

　　父親拿起卷子，看了一下，狠狠地摔到地上。

　　父親：“女孩子，讀太多書沒用。爸爸現在無能窩在家，你還是少讀點，讓弟弟們去讀吧！為家裡賺點錢，幫媽媽減輕壓力。”

　　女孩哭了起來，父母親也哭了起來。

　　女孩：“爸爸，我聽話，告訴我，窗外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父親：“窗外是繁華的世界，滿地是錢，只要你用心工作。”

　　女孩：“真的嗎？”

　　母親：“別聽他胡說，窗外的世界是老人摔倒被救還要誣賴施救者，開車撞死人還敢猖狂至極，小女孩被撞無人敢救……”

　　父親：“不要說了——”

　　平靜，低矮的屋裡只剩下窗外的鳥兒在清唱。

　　女孩，看着窗外舞蝶翩翩起舞，百花爭艷……

　　15歲

　　女孩進入了青春期。

　　早戀，似乎是這個階段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為了班上某個英俊的男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為他茶飯不思。因為他牽了自己的手而徹夜難眠，因為他們天天在一塊而羨煞旁人。

　　他們坐在教室一起學習。

　　女生：“告訴我，你所了解的窗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男生：“我看了電視，窗外的世界是多麼誘人啊，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高檔，奢華，都是我所崇拜的。我一定要考個好成績，進入高檔的學校，遠離這個偏僻貧窮的小村。”

　　女生：“可媽媽說窗外的世界很危險。”

　　男生笑了笑，說：“就算是，我也要挑戰。”

　　……

　　18歲，當別人傾軋在沒有硝煙的高中里刀光劍影時，她卻錯過了這一站，初中畢業后就出去外面開始了打工生涯。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除了工作，她幾乎沒有任何消遣的節日。本該是花季年華，談場戀愛——

　　她正坐在一個工廠的某張桌椅里繼續她的工作。這是一家服裝改裝廠，農民的子女像她這樣的年齡的很多，坐在冰冷的影子上，她望着窗外深邃的夜，除了黑暗，她看不到還有什麼。

　　窗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23歲

　　沒有一波三折，日子算平穩的走過來了。

　　她沒有出人意料，結了婚，生了孩子。

　　一生的忙碌並不因此結束。

　　接下來是撫育子女。

　　不過，丈夫是個老實人，對她言從計聽。他們是在城市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她：“老公，你窗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丈夫：“我看到了公園的石凳上坐着一對甜蜜的情侶，不過他們年事已高，卻依舊相親相愛，看着夕陽一起回憶着往事。我看到我的未來。”

　　她笑着說：“不是你的未來，是我們的未來——”

　　30歲

　　“媽媽，窗外的世界充滿想象耶！”她的孩子對她講。

　　“媽媽用了很多年尋找窗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結果看到卻只有荒蕪。其實，窗外的世界，是我們自己決定的，而別人的闡釋都是別人自己的世界。”她對着她的孩子說了一堆孩子聽不懂的話。

　　她又說：“孩子，不用在乎別人的想法，按你自己的方法去做吧！”

　　“媽媽，等我長大，我要帶媽媽出去窗外面的世界旅遊……”

　　50歲

　　某醫院，

　　“媽，還好吧？”孩子焦急地問躺在病床的她。

　　“恩，只是城市的空氣讓我不好受，我想到鄉下去修養身體。”她說話似乎有些顫抖，也對，一生勞累，雖說50歲，但已經進入花甲的行列了。

　　“病人的要求是對的。請家屬跟我辦手續，她可以出院吧！”醫生說。

　　丈夫和孩子跟他出去，醫生列了張清單，各式各樣的葯和服務，幾天下來的功夫，居然成了一筆不菲的帳。

　　令她的家屬汗顏……

　　70-80歲

　　在鄉下，她平靜了度過了30歲，城市，已經離她很遠了。這裡來，這裡去吧！

　　子女都結婚生子了，而依然掙扎在現實的漩渦中。

　　她因為風濕導致下身癱瘓，接下來的日子只能跟輪椅打交道了。牙齒也快掉光了，臉上的皺紋似乎要將她的眼睛擋住，讓她睜眼也很費勁。

　　而她的丈夫，如今已經是一個老頭子了。地中海的髮型似乎特別得老頭們青睞。

　　歲月不饒人啊！

　　夕陽下，他推着輪椅，帶她來到一個老樹下。

　　殘餘的光給老樹的葉子增添充滿活力，透過葉子斑駁小小的光暈打落到她和他的臉上，老樹下是一條清澈的小河，魚兒還在無憂無慮地遊動，不深處躺着一個安靜的大石塊，經過河流歲月積累的洗刷，已經長滿青苔了。傍晚的風，是最撩人心碎的，它會勾起多少人的回憶啊。他們，靜靜看着流動的河流。

　　老頭：“青春，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她吐出字，似乎每一個字都很吃力：“窗外的世界是什麼？”

　　老頭：“這裡，沒有窗！”

　　她：“有，每個人都有一扇窗！你從這扇窗看到了什麼？”

　　老頭似乎明白她要說什麼。說：“恩，我看到了子孫滿堂，生活無壓力。還有，我看到了那年坐在石凳的老情侶正如現在的我們一樣看着河流。”老頭蹲下，看着她，眼角被某種酸澀的液體模糊了，而她更是一塌糊塗。

　　老頭：“我的靈魂已經安放在你那扇窗外了。只要你打開，總能第一個看到我。”

　　她：“或許，我們幾個世紀前就認識的。今生，你又來到我的心窗。我願意永遠把它開着。”

　　夕陽下，他們的影子成雙，相互依靠，成了一幅歐洲印象派里凄美的油畫。

　　80~？歲

　　然而，

　　她的那扇窗最終還是關了，一生到此總該停止勞累了。

　　世界卻沒因她而停止運轉。

　　她將在時間裡消失成一堆骨灰，被她的後代祭奉起來。

　　但是，

　　她的窗肯定會讓另一個女孩重新打開。

　　……

　　城市篇

　　1歲

　　呱呱墜地似乎是女嬰對來到世上的第一次炫耀，降臨到了一戶富貴人家，一生下就能在醫院接受最好的照料。立即就被人打上時代的標籤——富二代。父親馬上辦酒設宴，可謂來得夠拉風。

　　女嬰如果這時候會笑，一定選擇笑而不是哭。

　　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會心一笑。

　　父親大擺宴席，哈哈大笑。

　　女孩的窗打開，見到的就是富貴。

　　5歲

　　女孩註定要知識淵博，多項全能，童年註定要被練鋼琴、跳舞、天才培訓、學習詩詞歌賦等取代。所有的期望都理所當然的落到這個獨生女身上。

　　高級幼兒園裡，

　　女童的同桌：“看，你透過窗，看到外面的世界么？”

　　女童：“恩，窗外是我們家的世界，我喜歡什麼爸爸都會買給我的。”

　　同桌：“我爸爸才是呢！爸爸說今天要買遊戲機給我玩！”

　　女童：“遊戲機是什麼？”

　　同桌：“遊戲機你都不知道，反正就是可以玩的。哈哈，你爸爸捨不得給你買吧！”

　　女童理直氣壯地說：“誰說的，回家叫爸爸買！”

　　同桌繼續炫耀：“我媽媽今天來接我還要給我帶糖果吃呢！”

　　女童又是一團迷霧：“糖果？很好吃嗎？怎麼我沒吃過呢？”

　　周圍的小朋友哄堂大笑，女孩一臉委屈，哭起來……

　　10歲

　　女孩註定要被推上舞台，表演她獨一無二的技能，然後成為電台的焦點。活在父母的驕傲里，活在別人的掌聲與鮮花里。

　　家裡的培訓室。

　　女孩拉着小提琴，突然停了下來。

　　老師：“怎麼停下來了，剛剛拉得很好啊！”

　　女孩放下小提琴，走近窗，看着窗下車水馬龍的街道，如今已經成了螞蟻那般形狀。老師也靠近她。

　　女孩：“老師，有點累，休息一下。請問老師，你透過這扇窗看到什麼，為什麼我走不出這扇窗，每天都無止息地練習這練習那？”

　　老師：“老師看到了人類將會在音樂的撫慰下成長。然後他們慢慢學會心如止水，把內心的慾望化為烏有，世界一片和諧。”

　　女孩：“老師，我會不負老師的期望，把小提琴練好的。”

　　女孩離開窗，拿起小提琴繼續練習，老師看着，會心一笑。

　　15歲

　　女孩生日，

　　奢華，或許能詮釋這次的party。

　　各色各樣的人物到場，各種名牌的禮物豁達地丟給女孩。各種各樣的表演盡情諂媚。各種各樣的名牌車停靠這炫耀……

　　交通堵塞了，官員出來撐場面。

　　會場各種奢侈品，商人出來贈送。

　　在這裡，錢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面子才是關鍵。

　　女孩：“窗外的世界好紛雜啊！”

　　母親：“這是給你的禮物，高貴，身份的象徵，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呢！來，我的小寶貝，快下去吧！小壽星，客人等着你呢！”

　　女孩自言自語：“什麼時候，窗外給我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

　　18歲

　　回家，

　　爸媽不在家，因為工作天天在外。

　　只有家裡的保姆照料她。

　　她靜靜地吃着飯。冷清顯得十分可怕。

　　女生：“阿姨，告訴我，你窗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保姆：“小姐，我們老家有一條清澈的小河，小時候經常去河裡玩，如今卻乾涸，現在透過老家的窗看去，只有一片衰敗。唉！”

　　女生：“為什麼我透過窗看去，卻只有寂寞和滿天的卷子。”

　　保姆：“老爺夫人他們都出去工作了，都是為了你的將來。不像俺，沒機會讀書，好好讀書吧，小姐。老爺夫人一直都以你為傲呢！”

　　……

　　高考，對她來說不過是個時間的過去詞而已。沒有轟轟烈烈，沒有跌落深淵，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名牌大學。

　　可她的窗，開着卻始終是舊景而已。

　　23歲

　　她正在讀碩士。

　　她瀏覽群書，她廣交好友，憑着一身絕技，頗得老師與同學的青睞。

　　也是眾多男生暗戀的對象。

　　宿舍的陽台，

　　她在洗漱，透過窗，看到書桌上一張全家福。一家三口，是她畢業典禮上照的，三個笑容在陽光的斑駁下，更加燦爛。

　　至此，她很難跟父母見上一面。

　　舍友：“起的真早！”

　　女生：“恩，今天有幾節課。你……有沒有經常留意窗外的世界？”

　　舍友：“恩，金錢至上的世界，經濟決定政治。物質決定身份。不過也是道德跌落最嚴重的時代。”

　　女生：“那，讀這麼多書，意義何在？”

　　舍友：“恩，漫無目的地被動。沒辦法，能尋找你疑惑的，就是繼續下去！”

　　窗外情侶依依，鳥語花香，空氣清新，景色撩人……卻僅存在於校園。或許很多年後也沒有了。

　　30歲

　　讀完博士后，女人繼承父業。並與富豪家族的長子結婚（或許說聯姻吧）

　　錢，地位，勢力，影響力，愛情……

　　她都擁有。

　　黑夜籠罩城市，卻被城市的燈光撕裂得支離破碎。所有的樓，似乎都沒有她的樓高。她從忙碌的業績脫身出來，站起來，走進有色玻璃做成的大窗，可以俯視整個城市的全景。她拿下眼鏡，靜靜的看着物慾橫流的城市。

　　女秘書拿咖啡進來。

　　咖啡冒着霧，似乎要模糊女人的辦公室。

　　女秘書：“董事長，看什麼呢？”

　　女人：“窺探心窗的世界！”

　　女秘書笑道：“是不是一片黑暗？”

　　女人轉過身，帶上眼鏡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女秘書把咖啡端到女人眼前，等女人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后。

　　女秘書靜靜地吐出：“因為我們生錯時代！”

　　女人端着咖啡轉向窗，繼續凝視：“或許吧！”

　　50歲

　　丈夫尋花問柳，在外搞小三，

　　她的婚姻維持不住了，終於離婚了。

　　她成了一個女強人。生意越做越大。孩子也長大了。

　　她決定給自己放個長假，四處旅行。

　　飛機上，

　　空姐：“請小姐系好安全帶，謝謝！”

　　她：“恩！飛機正要逃離窗外的世界吧！”

　　空姐：“小姐真有詩意，是的，不過它還是要回來。”

　　她：“為什麼有些事回得來，有些事卻一去不復返呢？”

　　空姐：“因為註定。像我註定一輩子呆在飛機服務了。”

　　她：“不能改變現狀！”

　　空姐：“或許有一天我會升職，但是還是跟飛機掛鈎。就像您，有氣質，註定永遠都有氣質，不會因為什麼哪天就消失了。而窗外的世界，或許會改變，但改變的程度不會天翻地覆的。如果會，那麼那天便是世界末日！”

　　……

　　她在世界許多旅遊勝地留下了她的足跡。

　　70-80歲

　　她出了很多書，

　　其中有一篇是她非常喜歡的文章——《窗》，她在旅遊的時候，經過了農村女孩的村莊，看到了和她一樣在尋找窗外世界的同齡老婦，見到了亘古甜蜜的愛情，她感動過，她把老婦的經歷跟自己的經歷做對比，寫出了這篇《窗》，她總是反覆閱讀。有時候讀到哭了，有時候讀到笑了。

　　她在海邊處建立座別墅，她已經退休很久了，把事業交給子女了。

　　她每天都喜歡一個人黃昏的時候來海灘走走，拾貝殼，看海上落日。

　　她經常遇到來海灘的情侶，然後笑容可掬地問：“透過窗，你們看到了什麼？”

　　情侶們經常被這個問題難倒，或者乾脆認為她是個精神病人，明明這裡就沒有窗。

　　有一天，

　　我獨自坐在海灘上失落地坐着看潮起潮落。

　　她悄悄地走過來，問：“年輕人，心情不好嗎？”

　　剛開始，我沒有理會她，後來見她熱情又纏人，我才搭理她。

　　我：“壓力太大！”

　　她比起照相的手勢，伸到我面前，眯着眼笑：“透過這扇窗，你看到了什麼？”

　　我疑惑地看去，不假思索地說：“不是大海嗎？”

　　她好像不死心，繼續追問：“再看看！年輕人，有沒有看過《窗》呢？”

　　我：“沒有！就是大海啊！大媽，你是不是……”

　　她：“前方是希望哦！”

　　她用手指指向太陽，我順着她的手勢望去，接受並不刺眼的陽光照射，似乎豁然明朗。

　　她站了起來，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說：“生在這個時代不是我們的錯，錯的是我們屈服認命。想看到心窗外面的世界的芬芳，關鍵在你。別重蹈覆轍我和她的路線……社會是此，謀事卻在人啊……哈哈……”她笑着走開了。

　　我似乎茅廬頓開，站了起來，對着她喊：“謝謝！”然後轉身跑向生活安排我的位置。

　　……

　　90~？

　　我來參加她的葬禮，

　　她的窗關了，

　　而我的窗卻在她的教導后真正打開。

　　我讀了她的《窗》，我才明白那時她說的‘我和她的路線’指的是什麼。

　　我坐在公園的木椅上，望着天空一團黑雲，輕輕地嘆息。

　　不知從何處響起了周杰倫的《東風破》——

　　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口假裝你人還沒走，就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水向東流時間怎麼偷，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結束語：這個時代，天若有情天亦老，你的這扇窗，你選擇看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