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傷，耕耘閑

　　夕陽里的餘暉，美得獨佔一方天地。電線杆上的飛鳥，閑得無所事事。田地中的花，香得沁人心脾。田野里的小溪，流得不亦樂乎……

　　城市的人兒，高樓堵塞了視覺，尾氣噁心了嗅覺，污水侵害了味覺，喧囂擾亂了聽覺，鋼筋水泥封閉了遐想……

　　社會邁上發展的腳步前進，必然有所失去！

　　習慣逃避的我，總會在最關鍵時刻選擇默默退下。習慣戒傷的我，總自信洋洋地宣布能挑戰挫折。習慣獨來獨往的我，總披上堅強的面具玩世不恭。習慣……如果說這是城市人慣有的性格，那我無可厚非算個成功的都市人。

　　在漸行漸遠的日子裡，我賴上了一日三餐全是方便麵。在現實的圈子裡，我作為卑微的角色受盡了各方面如洪水的譴責。是蟻居也好是小人物也罷，都不重要吧。

　　偶有一天，應一個朋友邀請，我可以如願以償去我心馳神往的地方——鄉村了。帶着一身的疲憊，坐上通往鄉村的客車上，靜靜地看着車窗外倒退的景物。此次同行還有兩個朋友，她們的職業是教師，其中一個帶了兩個小學生。算起來五個人。

　　客車穿梭着，彷彿進入時光的隧道，然後帶我們穿越到人類最初。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沒有目的，沒有追名逐利。在那裡，我可以找到沒有慾望的辛勤勞作。

　　是的，車在使勁地逃離，燈紅酒綠，鋼筋水泥的都市已經被客車拋得越來越遠了，而肥沃的田地已經慢慢地闖入視角，沒有刻意裝飾，卻以淡淡的妝登上舞台。這時，可以看到車上的人抑鬱得到解放之後的驚訝、喜悅……

　　到了，我喜出望外地走出客車，第一口新鮮的空氣那麼令人舒暢。天空終於逃開了大廈的包圍，綻放活力，自信洋洋地展現每一寸肌膚。伸一個懶腰，貪婪地想要一次性吸光這裡的空氣。陽光溫暖地灑落在身上，閉上眼睛，感受身心的累正在慢慢蒸發——

　　下車只是一個路口，離朋友的家還有一段距離。面對這人生地不熟，不打電話聯繫她想通過其他途徑直往她家的方法就是——問路。似乎在GPS如此發達的情況下，有點小題大做。路旁正好有一家店鋪，兩位老師單刀直入，直接就請問某某女兒在這裡教書的家在哪？如此找人似乎有點荒唐？

　　可偏偏這麼荒唐的事就是成功了。她們不假思索馬上就知道是指誰了。如此，教師職位在此是多麼神聖的工作嗎？雖然很多年後，教師已經算得上冷門職業了。

　　他們很熱情地招待我們，並派出一輛車送我們去。坐上車，路不是水泥，凸凹不平的土路，顛簸也別有一番滋味。四周的樹木常年如此，見到我們，是否會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掃視，然後偷偷地多看我們幾眼呢？

　　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久違的沉悶氣氛將在此刻驅散，我們所期望的東西得到實現的那瞬間是多麼令人興奮不已的事啊！難道不是么？

　　她早已恭候多時了。見到我們不用太多語言，用微笑代替所有慰問。只是女孩們一見面又是牽手又是相擁，似乎這是人類最本質的表達。我環顧四周，看着村莊最淳樸的狀態，也有聳起的幾座新屋，總之，我可以只手握住金燦的太陽。

　　我下意識要塞錢給大叔，沒想到女孩們爭先着給。這回誰也不讓誰，爭執了一會，最後還是她說了話：“來者是客，怎麼能收客人的錢呢，阿伯？”開車的大叔笑了笑，便也不客氣地拿了她的錢。我們“征戰”失敗，笑着搖搖頭。

　　大概人世間的情最真實就在此吧！

　　她忙叫我們進屋。兩個小學生四處瞻望，大概對此情此景再陌生不過了。雖然她們早早接觸了唐詩三百首，但她們哪真正懂得，詩人在寫那首詩的時候的感情色彩呢。只是按着老師給的表達了詩人怎樣的感情文字然後背誦起來。如今真正目睹了，卻用質疑的眼神表達不解！

　　很多人都說生活就是：生下來，然後活下去！

　　這樣的總結，似乎欠妥當思慮。不還有讓人感動的生活情節么？……

　　進了屋，最吸引我眼球還屬大庭中的一口井。立即就把我揪回了初中的時光，那時候學校也有一口井，每下課，總有許多學生去挑水洗手，抑或是澆醒受公式編程的大腦。而愛美的女生，總會用井水洗臉……

　　不過，似水年華早就流走了，而且很遠很遠——

　　回到了現實，回憶之後，我們都會嘆嘆氣，搖搖頭，然後選擇釋然嗎？

　　我興起了一個想法，一個很稚氣的想法。我要打水，我要重溫那時候的回憶。我的挑水絕技不能在生活與時光里丟失。我拿起桶，剛想投下去。旁邊三個女生調侃說我能行么？我放下桶，挽起衣袖，向她們擺個沒問題的手勢，拿起桶，桶心朝內，桶背面向我，對準井中央，一個勁投入，多麼輕鬆地動作，我成功了，成功地打上一桶滿滿的水。她們剛好要吃橙子，用我的戰利品洗刀和橙子，然後她們又忙起來，我看着，及時掏出手機拍下她們三個辛勤勞作的背影。我想在多年後，這個畫面會成為18世紀歐美抽象派的名畫。

　　吃完橙子，洗好嘴和手。我要求出去外面走走。

　　乘着不冷的風，我們像一群剽悍的軍隊向鄉村小巷進軍。同行還多了兩個小孩。不用理會鄉親們異樣的眼光，我們這支隊伍浩浩湯湯一定要走得瀟洒。小的大的都有，就欠一個領隊而已。長征，不再屬於紅軍所有，理所當然地也算上我們這群有大有小的“革命軍”。

　　地平的民屋，小小的水溝，踩着泥土路，看着不知多頑強的野草長得多麼茂盛。窪水池塘，還有辛勤的農民耕作作為背景，鑲嵌上藍藍的天空和夕陽里的餘暉，在加上田地里輕輕流過的小溪，但似乎還不夠完美，對，還差一個放風箏的小孩。我用眼珠拍攝了來之不易的畫面，希望用意識定格不然它被時間帶走。

　　青春啊。怎敵不過時間的進攻呢？就在她的父母臉上刻下了皺紋。也讓我想起老家裡年邁的父母。他們，在不同的時空里，同時露出憨厚的微笑。駐足此，記憶如潮水泛濫來襲。而我，更願意接受它突襲我。

　　我們下田地了。

　　我執意要拿鋤頭挖土，技術談不上高超，卻按着小時候的步伐，馬步扎穩，手腳乾淨利落，一上一下，速度要均衡。看來還算一門學問哦。下去，成功挖開土裡的果實。想起了小時候老爹帶我去田地的場景，老爹諳練的動作至今記憶深刻……

　　見到她們拍手，我得意洋洋地說：“小意思，小時候更厲害呢！”放下鋤頭，看着池塘，偶爾看到幾條魚，憨態可掬，傻傻的，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多麼殘酷呢？後來我才知道，在這個世上最羨慕的東西，是這無憂無慮的小魚兒。

　　告別她父母，繼續出發。路經小賣鋪。荒唐再次發生了，我們買了小孩子吃的東西！消費了不能再少的消費。吃着東西，回憶童年。看着小孩子吃東西的開心像，彷彿自己也變成了他們，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多年前，誰說過，人要活得七分成年，三分童稚。大概此時的我們是調換過來了。

　　我們來到她的小學。裝滿她回憶的小學。也勾起我的小學回憶。坐在古老的木製課桌，看着破舊的黑板，還有簡陋的講台，似乎缺少了什麼，似乎丟了很多找不回的東西。然後此時此刻，卻特別的輕鬆……

　　空氣能凝結么？不安分的風能停下么？教室里熟悉的味道能瀰漫么？童年的歌兒能回蕩在教室么？而那年的同桌，可以此時出現么？……再次強調一下，似水年華啊。

　　由於找了太多的路，花了很多時間，兩個小學生已經抱怨起來了。城市生活的孩子，怎奈住這般折騰。所以只好折回。

　　她帶我們進入她的閨房。女生的閨房，多年前男孩夢寐以求一見啊。傳說中的女孩的房間，乾淨飄香，充滿種種誘惑與幻想……

　　是的，現在被我見識了。應該不再屬於傳說，而是現實了。其中最惹人注目的還屬於牆上掛得十字綉，是她自豪的作品。女孩子的手就是細膩啊！天工之作，美得無可言喻。開着電腦，桌面可愛，放着歌，憂傷加凄美。

　　時間在歌中流逝。為什麼偏偏選擇在相聚的時刻流動超速呢？記得多年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到我們的時間是被別人佔用的。如果此時鄉村生活佔有我的時間，我希望是永遠。

　　可是，不可能。

　　坐上飛速的客車，短暫的快樂時光已經過去。小學生們已經在車上打瞌睡，而兩位老師，則靜靜地看着車窗外的景物，我想，她們是否也有同樣地感慨呢——

　　現實逃避不了，因為這輛車又要載我們回到充滿慾望的都市裡……

　　天邊劃過鳥的痕迹，夕陽已經褪色，毫無生氣。到底，哪裡才是盡頭？

　　突然，我有一個衝動的想法——我想回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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