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丹

手機:M版  分類:網絡散文  編輯:小景

  蒙丹

  蒙丹是一個人名,是一個蒙古族小男孩的名字。然而,“蒙丹”這兩個漢字,究竟是應該寫作“夢旦”,還是應該寫作“猛膽”,抑或是應該寫作“孟蛋”,作者沒有去作過多考究,只是感覺“蒙”字似乎與蒙古民族有關,而“丹”字則內涵豐富,又特別符合我所喜歡的那個小男孩溫文爾雅、內斂恬靜的個性,故取其諧音而呼之。

  蒙丹也許早就不記得我了,可我卻永遠也忘不了他。

  1、內蒙行

  那是將近20年前的事了。1992年深秋,由於工作需要,我到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去驗收公司在該市交通大廈最醒目的位置上所做的一塊霓虹燈戶外廣告牌。這個霓虹燈廣告牌位置優越,篇幅巨大,設計新穎,製作精美,不僅為公司的產品在中國西北地區贏得了較高的知名度,而且也為當地增添了一處靚麗的夜景。因此,驗收進行得非常順利。忙完了工作,當地一家廣告公司的小秦經理和她的老上級李局長請我吃晚飯。席間,李局長熱情地對我說:“部長啊,來到我們內蒙古,不要慌着走。呼市有個召河草原,不太遠,很方便,非常美。明天又恰逢星期天,我陪你一塊到草原去轉轉吧……”我想,返程機票反正已經預訂好了,中間剛好有一天空閑的時間,出去玩一天也無妨,於是我就隨口應允了李局長的盛情邀請。

  第二天一大早,小趙師傅開着車先到賓館接上我,然後依次接上小秦經理和李局長就朝目的地出發了。

  一路上,小秦經理像個嫻熟的導遊一樣滔滔不絕地給我介紹着召河草原的來歷和當地的風土人情……

  召河草原又名希拉穆仁草原,位於內蒙古達茂聯合旗的東南部,距呼和浩特市以北不到百公里的地方,是蜚聲海內外的旅遊避暑勝地。希拉穆仁,蒙語的意思是“黃色的河流”。因為希拉穆仁河畔有一座歷史久遠的藏傳佛教喇嘛寺廟,蒙語中的“召”字,相當於漢語中的“廟”,所以這座藏傳佛教的喇嘛寺院也稱希拉穆仁召,這片草原也就又被稱為召河草原了。相傳,清乾隆34年(1769年),席力圖六世活佛為了感謝皇恩,弘揚喇嘛教,就不惜耗用金銀財寶,在希拉穆仁河畔興建了這座豪華寺廟,為此搏得了乾隆皇帝的恩寵,親筆賜名“普會寺”,並用蒙、滿、藏、漢四種文字鐫刻匾額。後來,“普會寺”就成為席力圖六世活佛的行宮和避暑之地。經過二百多年的歷史變遷,召河草原也逐漸演變成這一片草地的代稱。草原上還有一座敖包山,高不過百米。敖包也稱“鄂博”,蒙語是“石頭堆兒”的意思,最早是蒙古游牧民族用石頭堆砌而成的道路標誌,後來逐漸演變成祈求神靈保佑安康幸福和善男信女山盟海誓談情說愛的地方。雖然這一帶草原上的蒙古族牧民多為近年來從附近盟旗遷來,但民風依然非常忠厚和純樸。好吃的風味美食自然也很多,但最著名的還要當數宰全羊做出的各種花色佳肴……

  小秦經理像個內蒙通似的,講得有板有眼兒;我愛刨根問底,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近百公里的路程僅用了大約不足兩個小時的工夫就到了。走進召河草原,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座紅牆金瓦的普會寺。寺院座北朝南,呈長方形三重宮殿,兩層樓閣,布局嚴謹,造型優美,在秋陽的照耀下熠熠閃光,金碧輝煌。200多年前蒙漢民族的能工巧匠能在這片茫茫草原深處建成如此莊嚴宏偉的寺院廟宇,足以令人稱奇叫絕,嘆為觀止!

  出寺院,過召河,但見河底完全乾枯,昔日那條“黃色的河流”已不見了蹤影。我們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地,走下汽車,走在毛茸茸的草原上,草不沒膝,也不蔥綠,甚至有些發黃,加上遍地都是紅褐色的爍石,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螞蚱在腳下亂飛,一絲“看景不如聽景”,“最好的風景永遠是那個你聽過而沒有到過的地方”的失落感頓時襲上心頭。

  細心的人總愛琢磨別人的心理。也許是小秦經理猜透了我的心思,擔心我會失望,於是便主動向我解釋說:“六至八月的召河最好看;現在都接近十月了,天涼了,草黃了,景煞了,多少有點兒讓人掃興,部長明年可要早點兒來看召河哦……”“噢,一定,一定……”我下意思地附和着。

  在茫茫草原上漫無邊際地轉悠着,雖然沒有看到傳說和童話中的勒勒車,也沒有欣賞到兒時想象中“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種草豐水美的景色,但是另一種“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感覺卻油然而生。於是,我陡然發現,這裡的天高,空碧,雲皎,地遠。放眼眺望,美麗多彩的線條連綿起伏,與浩渺的天際相接,遼闊無邊,色彩斑斕,猶如一幅巨大的抽象派油畫,鑲嵌在天地之間。草原深處,幾頂白色的蒙古包又恰似盛開的雪蓮將這幅天然的油畫點綴得粗獷浩渺,詩意盎然,以致使我很快就又被塞外草原這般真真切切的深秋景色所陶醉。

  2、初識蒙丹

  “先生,吃飯嗎?請到我家去吧!喏……”我的沉思突然被問話聲打斷,眼前只見一位裹着頭巾的中年婦女左手牽着一個小男孩,右手指着前方的幾頂蒙古包柔聲輕嗓地衝著我們打着招呼。看樣子,這是蒙族母子倆,小男孩大約有七八歲,紅撲撲的圓臉蛋兒非常生動,一雙大大的眼睛不停地忽閃着,雖然怯生生地望着我們,但是卻泛着渴望而又自信的光芒。我從那種眼神中不難讀懂,他絕對不是在向我們祈求什麼,而是非常自豪地在為他的阿媽助威:“請到我家去吧,阿媽將蒙古包收拾得可漂亮了,阿爸宰全羊做得可好吃了;倘若你們遊覽草原,看敖包,還有馬騎嘞;要不,我親自來為你們做嚮導?保準會讓你們玩得開心,看得盡興,吃得滿意的,怎麼樣?那就一塊走吧……”

  我們幾個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絲毫猶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於是,大家便跟着這一對母子向那幾個蒙古包走去。也許是剛才那一剎那大家都將目光投向我這邊的緣故,機靈的小男孩一下子就認定我是其中最尊貴的客人,他立即放棄阿媽的牽引,蹦蹦跳跳地蹭到我的身邊,然後又怯生生地牽住了我的手;不過,他依然在我的身邊一蹦一跳的,顯得格外自豪。

  這是我的首次內蒙之行,也是我第一次走進草原。這家主人在這裡共設有四頂蒙古包,遠遠觀察非常矮小,走近一看很高大的。母子倆直接將我們迎到最漂亮且寬敞向陽的一間蒙古包,進門處鋪着一塊地板革,是供客人放鞋的地方;裡面全部鋪着紅色地毯,周圍是用木板做成的床鋪,上面放着毛毯和被子,顯然是供客人睡覺的地方;中間放着一張用木板做成的四方桌子,突出地面約有二三十公分高,四周可以席地坐人,感覺蠻溫馨的。

  不一會兒,一個很標準的蒙古族中年漢子走進來徵求我們的意見,以便安排午餐,小男孩緊接着也蹦蹦跳跳地跟了進來。小秦經理和李局長異口同聲地為我報了宰全羊,並且要了白酒。恰在這時,又有一撥客人探進身來要求入住蒙古包,小男孩連忙向這撥客人擺擺手,那意思顯然是在表示我家已經有客人了,請你們另外再找主家吧;而男主人則乾脆將兩手一攤,非常抱歉地說:“忙不過來,實在忙不過來,你們再到前邊看看吧!”送走了那撥客人,男主人和小男孩就邀請我們一同到他們家放牧羊群的地方去抓只活羊來宰殺。沒等我表態,小男孩就拉着我的手將我拽出了門外,非常自豪地對我說:“喏,馬備好了。”我一看,嘿,中年婦女牽來五匹棕色的駿馬,馬的個頭兒雖然都不大,但看樣子卻很溫順。然而,我們四位客人,加上他們父子兩個共計六個人,而這裡只有五匹馬,怎麼騎呢?正在我納悶時,小男孩熟練地依次分別將我、李局長、小秦經理和小趙師傅扶上馬,招呼阿爸最後一個上馬,然後走到我的跟前要過韁繩,將我的身體向後拽了拽移出鞍前的一點位置,自己來了一個“掏腿”動作,非常麻利地上了馬,並以命令式的口吻對我說:“不用怕,摟緊我!”於是,小男孩就這樣帶領我們策馬出發了。

  一開始,我們的馬隊不是在奔跑,而是在信步溜達。沒走多遠,小男孩就奶聲奶氣地向我噴開了——他自報家門,乳名叫“蒙丹”,虛齡八歲,自稱是成吉思汗的“老鄉”;還好,沒敢炫耀成他是成吉思汗的後裔,不然我還得立馬下馬膜拜呢。他有一個姐姐在距這裡幾十公里的一個叫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的所在地當工人,他們真正的的家就建在那裡。說到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蒙丹顯得更加自豪,於是便提高嗓門反問我:“龍梅玉榮知道不?就是‘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家鄉哦!……”從蒙丹所噴的話題中我還了解到,兩年前,蒙丹阿爸阿媽來到這裡經營蒙古包,因為政府實施退牧還草工程,規定這一帶草原不準放牧,因此他們便在敖包山西北方向不到三公里的地方還安有一個家,那裡既有住房、馬廄和羊圈,還雇了兩個牧羊倌,養了五匹馬和三百多隻羊,當地政府劃出兩個小山包可供他們家放牧。每逢冬季來臨之前,遊客散盡了,他們就要舉家遷到那裡越冬……蒙丹深情地對我說:“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就不能為你們服務嘍,要找我,就得到那裡——喏!……”蒙丹用手指了指很遠的前方,大概是指“草原英雄小姐妹”玉榮龍梅的故鄉吧。“為什麼?”我不解地問他。“上學唄!……”蒙丹依然充滿了自豪。

  由於我對此前蒙丹阿爸拒客一事感到不可理解,心裡非常納悶兒,一直擱置不下,於是就向蒙丹請教:“剛才你和阿爸放走那一撥客人不接待,那是為什麼呀?”

  “忙不贏唄!客人多了容易拌嘴,也惹阿爸阿媽生氣;客人少了,好照應。你們高興了,阿爸阿媽心裡才踏實……”

  哦,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蒙丹阿爸拒客,堅持每天只接待一撥客人,完全是出於保證讓客人滿意才不得已而為之的啊……

  蒙丹帶領我們騎馬沿着草原上逶迤的小路緩緩前行,不一會兒,敖包山就出現在了眼前,敖包旁邊還有三五個遊客在拍照留念。說是一座山,其實就是丘陵地帶的一個大土包,土包上又壘成一個石頭堆兒,高不過兩三米,上面插滿了樹枝,有的樹枝上還掛着隨風飄舞的潔白哈達和紅色的綢布條,可見今天的敖包已不再單單是蒙古游牧民族信仰的聖地了。蒙丹沒有命令我們下馬,也沒有在山下逗留,只是用略帶感傷的口吻自言自語地說:“再過些日子,落雪了,客散了,封山了,這裡就空餘敖包嘍……”

  再翻過一架土丘,順着坡勢,前面又出現一個院落。蒙丹儼然一副將軍般的架勢:“到了,下馬!”說罷,只見他又做了一個“掏腿”的下馬動作,就穩穩噹噹地站在了地上。他首先將我扶下馬,然後打開柵欄門把客人迎進去。蒙丹這個家的院子顯得很寬大,住房坐北朝南,土堆兒牆,紅瓦蓋頂;東西廂房顯然是馬廄和羊圈,雖然也是土堆兒牆,不過房頂上鋪的卻是蘆草。蒙丹一直牽着我的手,並招呼客人依次參觀了他家的住房、馬廄和羊圈,然後還是將手臂一揮,又帶領我們到房后的小山坡上抓羊去了。

  蒙丹阿爸說,抓羊算是牧民的“技術活”,有竅門兒。羊長到一百天左右的時候,肉最好吃。長老了,肉質柴,不鮮嫩;長不夠天數,肉質不勁道,也不好吃。也許是想在我們大家面前露一手罷,蒙丹示意不讓阿爸動手,自己從羊倌手中要過鞭子,飛快地跑向羊群的前方,看準了目標,然後用鞭子套住一隻肥碩公羊的雙角拽到我們身邊,大包大攬地說:“就這隻了,六月的羔羊!”看到這隻羊足有七八十斤重,我們也沒有異議,父子倆才拖着這隻羊帶我們下了山,折回到柵欄門口,先將羔羊捆綁好,抬到一輛三輪摩托車上,阿爸駕車,我們一人一匹馬,又沿原路返回到蒙丹家的蒙古包。

  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屠宰羔羊的血腥場面。蒙丹阿爸本來古銅色的臉頰綳得緊緊的,取來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到腰間,然後將那隻羔羊放到一個長條板凳上,左手抓住羔羊的前腿,右手在羔羊的肚皮上猛擊兩下,然後拔出尖刀朝羔羊的肚皮上劃下去,隨後又把尖刀別在腰間,接着又將右手順着羔羊脖子下方劃開的刀口伸進羔羊的肚子里,好像抓准了部位,用力猛地向上一提,拉斷了羔羊的大動脈,將血全部放到羔羊的腹腔中,以備做血腸用。蒙丹一直緊緊地牽着我的手,擔心我會害怕。其實,我確實很緊張,屏住呼吸,生怕羊血會濺到身上去。然而,沒有想到,那隻羔羊很溫順,沒有掙扎,沒有流淚,也沒有哀號,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看到,整個過程顯得非常平靜,一個生靈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當我們回到蒙古包中饕餮大餐的時候,心情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方桌上先是擺滿了香米、香乾、糍粑、干奶等土特產品,接着主人端上來的是供我們下酒用的涼拌羊雜碎,跟着就是羊血腸、烤羊腿和手抓羊肉了……所有做法都不放任何佐料,沒有一點兒羊膻氣,味道真的好極了。等到菜肴全部都上齊了,蒙丹阿爸走進來坐在我的對面為我們敬酒,蒙丹阿媽跑前忙后,蒙丹在門口玩耍,不時向帳內張望,無論我們怎樣邀請蒙丹全家與我們共同進餐,阿爸就是執意不肯讓蒙丹母子入座。

  阿爸特別健談,從民間傳說到風土人情,從歷史到現實,談得更多的則是草原改革開放前後的巨大變化,雲天霧地,密不透風,讓我們聽得非常入神。阿爸更勝酒力,賓主舉杯推盞,談笑風生,非常盡興。不知是草原的民俗規矩,還是主人事先商量好了的緣故,當三瓶“悶倒驢”分完下肚,大家都有些微酗酒意的時候,阿媽也進到帳內,將阿爸撥拉到一邊坐了下來,先來了個“先喝為敬”,然後從我開始,依次對喝。不一會兒,又將兩瓶“悶倒驢”分喝下肚。一頓午餐,從下午不到一點一直喝到四點多鐘。這時候,除小趙師傅外,小秦經理李局長和我都喝得有點兒東倒西歪了,於是,我們想起身告辭。阿媽熱情地說:“今晚不許走,這頓飯算我家請客了,晚上我給你們請人燃篝火,跳鍋莊……”大家一時都將目光投向了我。一則幸好我還沒有喝糊塗,二則因為我的返程機票已經預訂好,因此堅持必須離開。李局長看到我的主意非常堅定,執拗不過,也就吩咐小秦經理馬上結賬。阿爸阿媽不僅執意不肯收費,而且還慷慨大方地說:“不到五百塊錢,我家請得起……”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小秦經理從女士提包中拔出五張大團結順手丟在了餐桌上。

  走出蒙古包,我突然想起了這一會兒怎麼沒有看到蒙丹?一轉身,只見蒙丹就在蒙古包一邊的草地上踢着爍石玩,佯裝沒有看到我們。當我向蒙丹揮手告別的時候,他已經悵然離開了原地,躲到了蒙古包的背後……其實,我敢斷定,我們在這裡的一舉一動不僅全被蒙丹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而且此時此刻他真的不想讓我們走,他多麼希望讓我們留在這裡與他一起度過一個難忘的草原之夜啊!然而,那天我們謝絕了蒙丹一家的挽留走了,我們帶走了對草原永久的思戀和懷念;蒙丹一家依然留在了草原,留給他們的卻是刻骨銘心的悵然和遺憾……

  3、重遊召河

  光陰荏苒。將近十年的時間,一轉眼兒的工夫就過去了。二00一年九月中旬,我有機會到寧夏銀川去出席一個全國企業文化工作會議。我這人有個老毛病,就是地理方位感生就特別差。我只知道寧夏與內蒙古比鄰,卻沒有考慮銀川距呼市究竟有多遠。於是出發前我事先給小秦經理掛了個手機電話,說是會議結束之後想順便再到呼市看一看。小秦經理不做廣告工作已經好多年了,但是對我卻依然十分熱情:“我和李局長年年盼着你咧,把我們都盼老了,你可一定要來啊……”

  銀川的三天會議很快就結束了。不過,在會議結束之前我的行程又突然作了改變。因為會議期間我一打聽,銀川距呼市整整六百七十六公里,隔天才有航班。考慮到乘火車多有不便,乘航班需要乾等一天,這樣免不了要耽誤很多事情,所以我就在會議結束前一天將我不去呼市的決定借故通過電話通知了小秦經理,並答應明年一定抽機會再去。小秦經理死活不依,說:“明年,明年,明年復明年,我們都等了十個明年了……”

  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當我還正懶在床上想着下午帶些什麼寧夏特產返程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誰呀?這麼早就敲門!我心裡納悶着,立即穿衣開門,哎喲,原來是小秦經理!“瞧瞧,後面都是誰?”小秦經理笑着說。我定睛一看,喲嘿,這不是李局長和小趙師傅嗎?“部長呀,我們原班人馬接你來了!”還沒等我完全反應過來,李局長就將了我一軍。唉呀,我頓時不知所措,懵了,真的懵了。於是手忙腳亂,趕緊洗漱,打點行裝,然後辦理退票手續,裝車,出發……

  “這麼老遠的,跑過來多麻煩啊!路上跑了多長時間?”我一上車就衝著小秦經理埋怨開了。

  “部長不想我們,就不興我們想部長了?為了能夠十年一見,我們一宿不睡也值呀!”看看,不問還好;我這一問,又被小秦經理狠狠將了一軍。

  十年前,大概銀川至呼市還未通高速罷,我們跑的應該是國道或省道。不過還算好跑,路上未遭擁堵。一路上,遠處陰山、大青山的輪廓依稀可見;近處紅褐色的丘陵地貌有些單調。也許是小秦經理和李局長一宿未合眼的原因,顯得有些睏倦,話語也漸漸少了,我卻陷入了無限的遐思,胸中不斷掀起澎湃的波浪。“十年未見了,蒙丹該有十七八歲了吧?還在上學?還是已經參加工作了?有沒有談朋友?阿爸阿媽還好嗎?蒙古包一定增多了吧?羊群肯定擴大了吧?說不定還當上大老闆了呢……”中途縱有李局長的朋友款待,但是我們慌着趕路,也無食慾,只是隨便墊吧墊吧就又啟程了。傍晚時分,我們終於趕到了呼市,一路上可累壞了小趙師傅。由於說定了明天要重遊召河,所以把我安頓好,簡單吃了點兒晚餐,說好明早出發的時間,小秦經理和李局長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與我首次內蒙之行一樣,程序一點沒有變,我們早早地就來到了召河草原,只是小趙師傅直接將車開到了敖包山下。整個草原星星點點,遍地都是蒙古包,遊客正在雲集,拉客的“導遊”也比先前多出好多,一個比一個說得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先前的那個蒙丹?”我向小秦經理和李局長提出了請求。可是茫茫人海,該到哪裡尋找蒙丹呢?先是按照方位打聽,然後再根據大概時間訪問,都沒有問出個子丑寅卯。突然,只聽小秦經理衝著一大片“導遊”喊道:“那個叫蒙丹?有沒有一個叫蒙丹的?”“我就是”,“我叫蒙丹”,“我也叫過蒙丹”……呼呼啦啦,一下子擁過來七八個自稱叫“蒙丹”的小夥子。我和李局長逐個辨認,又逐個否定。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蒙族漢子主動走過來對我們說:“多年前,這裡確有一個叫蒙丹的,一家三口;不過,早在幾年前生意做不下去了,就遷走了……”

  “噢,生意做不下去了,就遷走了”。我一時陷入了深思。“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雖然對司馬遷在《貨殖列傳》中所說的這句名言深信不疑;但是,我更相信“君子愛財,取之以道”則是蒙丹與阿爸阿媽一家離開草原的直接原因。因為,像蒙丹與阿爸阿媽這樣純樸和厚道的人家能在當今的生意場上混出個名堂來的也確實不多……

  “看部長認真的那個樣兒,別太動感情了,你就挑上一個把他權當蒙丹不就得了?……”小秦經理開始挖苦我了。無奈之下,我們就只好跟隨一個替身蒙丹走進了一處蒙古包。這家主人開設的蒙古包共有七八個,帳內的陳設與在真實蒙丹家見過的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替身蒙丹將我們領進這個蒙古包並向一個伙夫模樣的蒙族漢子交待了幾句之後就匆匆忙忙地又去拉客了,據說我們住進的是第三撥客人。替身蒙丹走後,我們要了一壺白開水,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上過來。問有沒有馬騎,回答有,但收費,一匹馬一個小時需交四十元。那就點菜吧,干奶品每樣都在三十元以上;羊肉是已經宰殺好的,不知道多長時間了;一隻宰活羊,標價八百元,不差錢,來一隻吧,回答客人多,來不及;那就點個羊血腸吧,回答這個真沒有,前邊的客人都點走了……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只好將就了。小秦經理照着菜譜要了四涼五熱,外加一個肚絲湯,白酒要的還是“悶倒驢”。不過,每一道菜不等二三十分鐘絕對上不來。正在我們沒話找話閑聊間,主人帶過來一高一矮兩位靚女歌手,高個兒叫“葡萄”,矮個兒叫“蘋果”,說是召河草原上最走紅的兩位歌手,要給我們唱歌敬酒。那一刻,我實在沒有酒興,更不想聽歌,心裡只感到鬧得慌。沒讓唱幾支歌,我就向小秦經理示意送客。小秦經理懂得這裡的規矩,還向兩位歌手付了三百元的小費。當我們點的菜肴全部上齊的時候,兩瓶“悶倒驢”都沒有喝完,已經到下午三點多鐘了,我也感覺困了,於是催着結賬。結果,小秦經理交了一千二百多元不說,這頓酒讓我喝得實在有點兒鬧心……

  走出這家蒙古包,夕陽西下,草原上的遊客也都在匆匆散去。我悻悻然上了車,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但我沒有說話,小秦經理和李局長也沒有打攪我。我先是依在靠背上閉目養神。我想,僅僅十年,草原上的蒙古包多了,遊客也多了,牧民也富了,變化確實太大了;然而,草原上似乎也缺失了些什麼。當年的蒙丹哪裡去了?那個阿爸阿媽哪裡去了?如果他們還生活在這個草原上,又會作何感想?……想着,想着,不一會兒我就進入了夢鄉。睡夢中,腦海中還不斷上演精彩的鏡頭,一會兒是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一會兒是“草原英雄小姐妹”搏鬥暴風雪,一會兒是蒙丹跟我侃大山,一會兒是阿爸拒客……

  一覺醒來,快到呼市了。“部長啊部長,這次草原行,沒有找到十年前的那個蒙丹,讓你失望了;但完全看得出來,你不單單是沖我們而來,你是為尋找你心目中的那個蒙丹而來,我們既失望,又受益……”這也許是小秦經理思考了一路的話。

  “不,既為蒙丹,又為朋友,更為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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