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遠去的月熊

　　打小我就認識月熊了，就是那種渾身黑毛，肩和領口有一圈月亮白的黑熊。在我們那，管它叫狗熊。

　　那時，在動物園，兩隻很可愛的小熊，剛被關進一個房間似的柵欄里。爸爸指着它們，對我說：“快看，狗熊！”我皺起眉頭——我們經常叫沒用、懦弱的人狗熊。對於有這個名稱的動物，我可看不起。但是它們一點也不自卑，活潑得很哪。一隻臉蛋尖尖的，跑來跑去，看着聰明靈巧，像是弟弟。一隻臉蛋圓圓，老是吃東西，一臉忠厚老實相，應該是哥哥吧。動物園裡原來有隻成年的狗熊，不過它總是走來走去，發出不耐煩的嚎叫，大家都有點害怕，不太喜歡它。現在兩個小不點來了，動物園熱鬧好多，大家愛看他們，逗弄他們，可好玩了。

　　兩個小不點一點都沒有想家的樣子，在柵欄里打打鬧鬧。弟弟總是去騷擾哥哥，一會兒搶它的糧食，一會兒拍拍它的身體。厚道的哥哥總是很忍讓，不跟它計較。可次數多了，有時也忍不住追上去還它幾掌。每到這時，孩子們就滿園亂跑，興奮地大喊：狗熊打架啰，狗熊打架啰！大伙兒立刻就趕來圍觀，看着有人來了，它們可就來勁兒啦。打着打着，兩個小傢伙就開始開始逗樂了。尤其是活潑的弟弟，簡直就有明星架勢，它會連着在地上翻滾，會滾動籠子里的圓石頭，還會把自己的身體撞柵欄，弄得嘎嘎地響，大家看得開心極了，哈哈大笑。它聽到笑聲，更高興了，一雙溜圓的眼睛閃爍着快樂的光芒，長長的嘴裂開，露出粉紅的舌頭，像是在笑呢。每當這時，它們籠子前都是人山人海，幾乎動物園所有的遊客都來看他們了。

　　人們很喜歡它們，從外面扔很多好吃的糖果、麵包塊、水果和花生。兩兄弟總是忙着去撿，高興時還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表演雜技似地去接扔進來的東西。偶爾有膽大的小夥子跑到柵欄邊，它們就蹲着伸出厚厚的小手掌，一雙眼睛很認真地盯着他們，像討飯似地等待施捨。小夥子通常在它們的手掌里放幾顆糖果、幾塊蘋果，然後它們小心地縮回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有一次一個惡劣的小夥子走過去想捉弄它們，把自己抽了半根的煙放在小狗熊弟弟手上。我心裡很擔心，因為我曾經見過有人向大狗熊扔煙頭，令它憤怒得把柵欄撞得山崩似地響。弟弟看着冒煙的煙頭，不停地聞啊聞，終於鼻頭碰着燃燒的那端，燙得它趕緊扔掉煙頭，就開始不停地跳，好像被嚇到了。又跑到喝水的水池旁，拍得水花四濺，那樣子好像在說：“哎呀，燙死啦，燙死啦。”那個小夥子大概還不過癮，等小熊平靜下來，對它招招手，它竟然又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小夥子掏出一包煙，拿了一整根放到它手裡，看到這裡，大家都有點氣憤了。只見小狗熊弟弟縮回手只聞了一下，就把煙扔掉了。哇，這真是一隻聰明的熊啊！

　　慢慢地，大家見它們很溫順，紛紛地走到它們身邊餵食，享受一下近距離接觸的樂趣。我最難忘有一次，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拿着個桔子，蹣跚着腳步，往柵欄邊走去。孩子個實在太小，大家擔心小熊傷害它，都在埋怨孩子的父母膽子太大，讓自己小孩冒險。然而小熊好像知道人們的擔心，它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黑乎乎的手掌放在地上，靜靜地等待。小孩子就把桔子放在它手裡，等小孩子轉身走回來后，它才縮回手慢慢地啃桔子。本來大家很緊張，看到這個場景，都鬆了口氣，就連一直膽小的我都躍躍欲試。它看着我走進，伸出黑黝黝的手掌，我放了三課糖給它。它還是那麼耐心地慢慢縮回手，把糖塊咬得咔咔作響。那是我第一次跟月熊如此接近，無論它們被人描述得多麼兇猛和力大無窮，那一刻我感受到我們心靈相通，我給它糖果，好像是給我的夥伴，它接過糖果，彷彿接過朋友的贈禮。我沒有恐懼，它也非常溫馴。

　　後來，那聰明活潑的弟弟不見了。老實忠厚的哥哥看來很孤單，它更加沉默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漸漸地也沒有人看它了。半年後，連它也不見了。沒有人問起它們，可動物園冷清很多。

　　事隔多年，我幾乎忘記它們了。最近活熊取膽鬧得沸沸揚揚，我有一點擔心，它們到底去哪裡了？它們帶着愛，來到我們身邊，我們會讓他們帶着恨離開這個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