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離開老家有十多年了。前幾天,在電視的新聞中看到紛飛的大雪,心中一盪,一種久違的熟悉的感覺浮上了心頭。這才想起已經有十多年沒看到下雪的場景了,一種思鄉的感覺不由得在腦海里徘徊着,久久不願離去。

  老家是經常下雪的。下雪的前幾天,天是灰濛濛的,氣溫急劇下降。大人和小孩都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到山上去砍柴,背回家,做取暖用。三到五天後,雪花便伴隨着呼呼的北風來臨了。

  這時,家家戶戶在火塘邊架起大火,一家人圍着火塘,女人做着針線活,男人在火塘邊架起一個鍋子,燉着臘肉骨頭和籮卜,手中端着一個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燒酒。辛苦了一年,男人們就只有在雪天,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才能放鬆,休息一下子。小孩們則活躍得多,在地窖里撿了很多紅薯和土豆,放在火塘邊烤着,香氣飄出好遠好遠。他們不時地跑出門外,對着天空中飄灑着的雪花,張開小嘴,讓雪花飄進去。然後,大叫着,大笑着,跑開了。

  我家相對比較窮,讀書的小孩有比較多,平時是要幫助家裡干各種農活,補貼家用的。也只有雪天的時間,才是屬於我自己的。我找了一個破爛的陶瓷臉盆,裝了一點沒燃盡的木柴,躲在閣樓上,一個人靜靜的看書,印象最深的是看川端康成的《雪國》。

  川端康成的文字敘述方式很獨特。他沒有在文字中添加任何一絲一毫的,帶有個人的感情色彩的描述。你只能沉迷在其中,去自己慢慢感受。感受他所描述的那個雪國,那些飄飛的,墜落的,凝固的,開始融化的精靈。然後,透過窗戶,看一眼窗外這個在慢慢變白的世界,就不由自主地走進了他的世界,用自己一顆還不太成熟的心,跟着他一起跳動,一起去感受那個雪國里,或冰冷或熱烈的或無奈的世界。心中慢慢就積滿了一種美麗的憂傷,一種對美麗的衝動,一種對生的無奈和掙扎 ...... 看完了書,獨自凝視着窗外慢慢變暗了的光線,我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我突然有了傾訴地衝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瘋狂地迷上了寫詩。每個雪天,我都寫了很多關於雪天和雪花的詩歌。自己同自己交談着,我感到孤獨,並不斷逃避着喧鬧,我開始了對自己不斷地反省和思考。

  後來,得到了川端康成自殺的消息,我才渾身一下輕鬆了起來。我一直都認為,他的自殺不是媒體所說的由於病入膏肓而對生的絕望,而是他對美的敏感把握不住了,美已經被破壞了,沒有了美的平衡。他感到了一種絕望般的孤獨,就象海子的自殺一樣。

  當雪下了兩到三天,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了三十到四十公分厚了。大人和小孩都走了出來,每個人手裡拿着一根木棍,到竹林和桔園去打雪。靴子踩在雪地里,發出滋滋地動聽的聲音。我們小心翼翼地拄着木棍,先來到竹林里。那些竹林都被大雪壓趴在地上,我們就用木棍使勁敲打着竹身,雪團被敲落在地上,粗大的竹身便呼地一聲,彈回了身子,直直地站着,不再是原來的那一副狼狽樣子了。敲完竹子,再去敲桔園,敲完就回家了。至於山上密密麻麻的松樹和杉樹,是沒有人去管的。滿山都是喀嚓喀嚓的松樹和杉樹斷裂的聲音,象過年放的鞭炮一樣。那些樹木斷裂在那裡,一直要等雪融化后,路面乾燥了,才會背回來當做柴火。

  至於雪地里捕鳥,我是做過的,就象魯迅所描寫的那樣做的。但往往捕獲的不是鳥,是家家戶戶都養着的雞。而且捕獲的也不是一隻雞,往往是一群雞。因為那時候養雞都很少用糧食來餵養,都把雞趕到野外,讓它們自己覓食。所以秕谷撒下去后,最先發現的大都不是鳥,而是雞。乘興而來,擰着幾根雞毛敗興而歸。幾次三番后就不再捕鳥了,而是跟着趕山的人去打獵。但在雪地里是跑不過他們的,往往一起出門,走到了半路,就不見他們了。再找到他們時,他們卻是背着野兔野羊野麂野獐,得意洋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了。野豬和狗熊太凶了,一般是不打的。若是打的話,一般都是十多支槍,十多條狗進行圍獵。

  我只打過一次槍。那是在一個雪夜。別人嘲笑我,說我老是跟着他們跑,獵槍都沒摸過。我不服氣,半夜時分偷了他們的獵槍,踩着積雪往山中走。走到山中,藉著雪光,看到了樹上有很多斑鳩。我趴在地上,對着它們就開槍了。獵槍灌的是鐵鉛子,是呈散形飛出去的。誤打誤撞,馬上就有2隻斑鳩栽了下來。我神氣活現的提着戰利品回到家裡時,他們都嚇壞了。不過,後來,我就沒再摸過槍了。因為那次開槍,獵槍的後座力太大了,槍柄後退,撞在我的肩上,差一點撞脫臼了,我害怕自己被撞成了殘廢。

  十六歲之後,就很少在家過年了。常年在外飄呀飄的,象天上的雪花一樣。不過,我這朵雪花飄到哪裡,都是馬上就融化了,什麼痕迹都沒有留下。在外面什麼也沒幹成,故鄉的雪花也不記得是什麼樣子了,只是經常還在腦海中浮現《雪國》的片段:

  “也許是旭日東升了,鏡中的雪愈發耀眼,活像燃燒的火焰。浮現在雪上的女子的頭髮,

  也閃爍着紫色的光,更增添了烏亮的色澤。”

  我心中充滿着失落的 美麗的 憂傷,

  誰能夠懂?我心中無數的紛飛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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