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春天

　　前幾天在公交車上，見一個人旁邊放着一盆盆景，突然想到販賣春天。

　　對啊，為何不把此刻草長鶯飛、溫婉多情的江南三月販賣到蕭索荒涼、毫無春意的塞北呢？讓塞北的黃天下也是一片綠草盈盈、百花爛漫生機盎然；讓花間飛舞的蝴蝶跟隨者牧羊的駿馬消失在西邊的夕陽下；讓風沙無處藏身；讓春水恣意流淌…………不知怎的，在自己給出得一片幻象里，越發思念江南的春了，思念之餘似乎還帶着意思迴避。

　　故鄉的春好像來得特別早，大年初一的早晨你會發現路邊栽種的灌木已經放青，側身挨近還能聞到一陣苦香，令人為之一震、神清氣爽，仔細一想也並不覺驚訝，因為早在年前、在落光了葉子的枝頭就已經“含苞待放”了。再經兩夜春雨沐浴三個晨霧，到了初三初四，房前的青菜、蘿蔔的花桿一個勁長高長齊，一陣風過，旁邊的桃花的枝頭也有了動靜，遠處田野上青草的綠意也漸漸變濃、蔓延起來。一眨眼到了十一十二，房前屋后、菜園裡田野上，菜花一下盛開了，陽光也變得暖烘烘的，接着桃花開了，五月果花開了，梨花開了………小女孩早上出門上學手裡拿着一枝桃花，下午放學回來變成了一束野花；沉寂了一冬的溪水畫畫響起來，再過兩天燕子也就飛回來了。這些都是童年關於故鄉的春的記憶，其實那時候最理想的春天是一個人躺在一望無際的油菜花花海里，任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沒有黑夜，沒有毒蛇，沒有獵狗，一覺醒來身邊圍繞的只是蝴蝶和蜜蜂。

　　今年過了年不久便返回北方的學校，在落寞中等待着春天，有時無奈了把厚衣服脫了去又不得不穿回來。風還是一天天刮著，天卻越來越干，這樣的天氣適合放風箏，放風箏畢竟是春天裡有趣的事情。約好了周末和同學出去走走，看到太平河上冒出來好多死魚，尤以泥鰍為最，原來冬天湖面結的那層厚厚的冰此刻已經完全換化成湖水，這些不幸的小魚是在結冰封湖時缺氧死的。走累了是要停下來休息休息的，可是現在的北方的春天依然找不到一處可以小憩的地方呢。然而復蘇了的大地正在醞釀著，醞釀著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狀景，正如校園草坪里的草在噴了一天水后一下青綠起來，勢不可擋。

　　有天下午騎車從籃球場旁過，發現夕陽中的柳條顏色異常的黃，仔細一想是校園裡的柳樹開始返青了，其實北方的春天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遼遠，販賣春天也就變得不切實際，它不過是我逃避現實的一個借口。思念故鄉的春亦如思念母親。

　　如果春天真的可以販賣，如果大江南北都可以用三月的江南的姿色來填滿，那我就雲遊四方而去，在同樣地春天同樣地景緻里收購自己，至少三個，好讓一個活在過去，活在記憶里，那些快樂的憂傷的悲苦的哀痛的記憶都只屬他一個人，他或者沉淪或者憂鬱或者滅亡，不必去打攪；好讓一個活在現在，活在現實里，不回憶過去不畏懼未來，或早出晚歸或半夜未眠，只要他好好地活，認真地活，不必去打攪；好讓一個替他去戀愛，去追尋他的愛情，去愛他愛的人並守護着她依靠着她，不要錯過了青春里太多美好的東西，要讓浪漫圍繞着他，不必去打攪。如果春天可以販賣。

　　如果春天可以販賣，就可以抹去塞北的荒涼，就可以抹去蒼涼里特有的悲壯，就可以抹去悲壯下特別的豪情。如果春天真的可以販賣，那麼走到哪裡都會變成美好的假象，迴避也就長上了翅膀。

　　風刮著，會有停下來的時候。風沙來了，會有過去的時候。心碎了，收拾收拾再上路。縱然三月的江南很美好，總有失去她的時候。春天不能販賣，亦如我不能收購自己，面對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