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活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絕活
我生長的村莊不大,由清一色的楊姓家庭組成。當年,不大的村莊,雖然比較貧窮,但氣氛總是熱熱鬧鬧。改革開放的浪潮不僅把大家推向了富裕,而且也把村莊的人掀得七零八落了。那時每年的農閑,村莊是最熱鬧的時候。如今就是在當年最熱鬧的時間段回去探望,她卻顯得那麼的孤單和冷清。新老房子里只探出有限的幾個兒時叫嬸嬸或大媽的現在成了婆婆的人頭,守在那兒,沒牛沒豬沒狗,只有幾隻老母雞咯咯地叫。準確地說我是考起高中的時候離開村莊的,雖然先是讀書後是參加工作,但村莊的事和人從來就沒離開過腦海。那時的家鄉村莊也就是二十四、五戶人家一百二十人左右,人不多但熱鬧、融洽。現在住在縣城,人多卻喧鬧、疏遠。
不大的村莊位於青湖圩內,離南北繚河的圩堤也就千把米,人均擁有田地不到2畝,沒有山沒有大的水塘。那時雜交水稻還沒推廣,袁隆平先生的種子正在孕育,所以高產的水稻也只有3-500斤,平均也就300斤左右,還得遇到好年成。當時農村的負擔重,不但要交公糧、餘糧,而且還要交訂購糧。那時的家庭,每戶都在5口人以上,沒有現在的外出打工項目,要想生存,家家戶戶除養着豬、雞,杯水車薪的補貼家用外,那日子真的是不好支撐。好在我們村的人有着祖傳的絕活,才得以讓大家支撐渡過那艱難的歲月。
一、 打魚
我們村很小,在夾縫中求生存,祖宗傳下來用罩網打魚,雖然自己村莊幾乎沒有水塘,但鄰村的人都把我們村叫做“魚窩裡”。我們村的男孩子,在六七歲的時候,大人就會帶着一道去打魚,開始是幫撿魚,後來就學撒網,七八歲時人雖然沒網高,但基本都學會了撒。罩網是用網底最後一圈網眼多少來取名的,我們常用的網是千眼網,就是說網底最後一圈由一千個網眼組成,這樣的網可以把寸把長的魚打上來。在我們每家,一般都有兩條網,一條是千眼網,一條是六百網或四百網,六百網或四百網是等到“開河”去河裡打魚的,這種網打上來的魚最少半斤以上。因為我們這能打魚地方多是小河小港小塘,一般魚都不大,故平時只有千眼網能派上用場。用罩網打魚,人只要站在岸上(或船頭,在船上打魚只有開河的冬天才發生),選好需撒網的地方,腳一前一後微蹲,網索套在手腕上,撿好網,兩手一上一下成45度將網成弧形摔出,再慢慢以30-45度將網收起。標準的撒網,一般撒出去是圓形,目標被罩在圓心。我學了很長時間,可我撒的網大多是橢圓形,也不算遠,嚴格來說,我還沒畢業。但村莊的小孩似乎更有天性,十歲左右的,都能將網撒得又遠又圓。進入二十一世紀后,此功能也漸漸消失,這絕活似乎流傳下去有了困境……。
網,由三個部分組成,分別是網索、網身、網腳,網索、網身長各一丈,網腳一般8至12斤,眼多則略輕。網腳是在網的底部做成網兜並使網快速下沉的工具。打魚由挽網、尋址、撿網、撒網、收網、清網、撿魚、洗網、挽網組成。打完魚后,要曬網、補網,時間長了要用豬血煮網保養。
農閑時,縫網、補網也是挺熱鬧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邊做邊聊,東家雞西家鴨,偶爾夾雜着農業學大寨。雖然沒有網絡電視的熱鬧,但爽朗的笑聲傳遍村前屋后。小孩也有模有樣地跟着搶着做,弄來一聲聲呵訴和憨笑。小狗小貓乖巧地沐浴在傍,豬、雞在不停地哼哼着、歡叫着,好不安祥!縫網就是自己做網,用自己家種的苧麻,竹子做的網針、比子,一針一針地編織!一幅網,時間長的要織幾個月才能完成,都只能忙裡偷閒去做。
有了網就有了家用補貼來源。在過去的歲月里,科技的不發達,造就了環境的不污染。任何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現在科技發達了,生態卻扭曲了,人們的擔心和傷害反而比過去更多了!就拿魚來說,村民一有空就要出去打魚,只要出去總會有收穫,但從來不會做成斬盡殺絕,打上來小魚,大家會不約而同地把它放生。現在可好,用藥、用電、用迷魂陣,都是斷子絕孫的做法,真是一個絕字了得!以前的魚,大多是一元錢三斤,出去了3、5元錢一般沒問題,當然魚少就會留下自己吃。賣魚是要走村串戶去叫賣,一般由女人去做。這就有了:“有錢的人吃魚王,打魚的人吃魚腸”的說法。因為只有魚王才能賣到好價錢。過去用藥毒魚,老人會罵的,最多允許用茶枯加酒或炸藥炸。現在不多的幾個人在家打魚,讓人看到頭痛。
二、彈棉絮
冬天到了,魚也打不成了。彈棉絮的樂章就在我們村上演了!彈棉絮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們小孩都說吵死了,但又沒辦法,不過也能給我們帶來新的童趣。那時候,我們村莊沒有地種棉花,大多棉花是從紡織廠買來的下腳棉。下腳棉通過打包包紮得真緊,但裡面有許許多多的機械零件或灑落的雜物。一包棉花一千斤,壓壓得嚴嚴實實。我們就用小手往裡鑽,總有許多新奇的玩藝發現。螺絲、彈珠、彈簧、刀片等等不知名的從來沒見過的。我們背着大人,偷偷地鑽,在激動緊張刺激下尋找那份快樂,不亞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大人們用這些棉花襯上集市上買來的好棉花彈成看上去都是好棉花的棉絮外銷增加家裡的收入,以維持生計——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小孩就在絮花飛揚中穿梭,管他臟不臟!
彈棉絮是楊姓不外傳的絕活。整個中國,只要是彈棉花的,以前百分之百是姓楊的,這是楊姓家族為了在任何條件得以生存的手藝,祖宗告誡是傳男不傳女的,現在可能鬆散了,有可能也有例外。彈棉花我是沒學,我父親也沒學到,一個原因是但凡有其他謀生手段的,長輩就不再傳此手藝,免得相互競爭,畢竟它的市場是有限的,另一個原因是做這行又臟又累,要體力,似乎我們的骨格更像弱不禁風的文人,也就消了這個興趣。
彈棉花工具最簡單,一張弓,一把錘,一個案滾,一根牽紗的竹棍。
如今,彈棉花也只有幾個有限的人在傳承。現代科技的發展也使絕活變了味,以前的棉絮是用鎚子一錘錘敲打出來的,紗也是一根根粘上去的,現在不同了,棉絮是用電機碾壓而成,紗是用現存買來的紗網罩上。不過我給大家提個醒,人工的好絮與非人工的棉絮的區別是:前者越睡越縮,後者越睡越長。
有絕活真好!或許,隨着小城鎮化的推進,絕活將越來越絕。但我堅信,永遠不會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