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絕活

　　我是農村長大的孩子，我的祖祖輩輩都喜歡捕魚、捉魚、釣魚。

　　到父親那一代，捉魚的技藝最厲害的要數父親，其次是我六叔。父親能在一米內深的小溪（只要小溪的兩頭是堵死的），或小水塘里，徒手摸到，捉起水裡的只要有三個手指寬的所有的魚！在當時全村比賽，堪稱一絕！

　　我的童年時期，魚還很多，一段沒腰深，長五六米的小溪或五六平方米寬，深一米多的小水塘，只要抽干，捉起一兩桶魚，是常有的事。不像現在，污染的污染，捉的捉，電的電，小溪里的魚幾乎滅絕了。

　　記得在我九歲那年暑假的一天，剛下完大雨不久，父親在耙秧地。我和弟弟在等父親把地耙完，放牛。我家的秧地旁的小溪段是一個有一米多深，兩米多寬的大水坑。小溪坑上有座古老的小石橋，坑四周圍長滿了茂密的水草，是魚群憩息的地方。經常有人抽幹了水來捉魚。

　　我看見小溪坑裡的水很渾濁，知道有魚(母親教的)，就和弟弟把小溪的兩頭堵起來，堵有五六米長。接着就用竹子編織成的斗抽水，想抽幹了水捉魚。我倆把水抽得還剩下六七十公分深的時候，沒力氣了。我就想把父親引誘過來幫忙，就對父親說：“爸爸，有大魚，過來幫忙那！”父親是知道我的計謀的，但他自己本身也發了捉魚癮，於是把牛一放，讓牛自己吃小溪兩旁的草去了。然後，微笑着來到我們身邊，說：“傻兒子，爸爸知道有魚，但不用那麼辛苦，不用抽干，爸爸只要下去摸兩摸，就把魚捉上來了，信不？”我們當時並不知道父親有這本事，半信半疑的看着父親下到溪里，他脫了上衣，彎着腰就在水裡摸。哪知道，只一會兒功夫，父親就開始把魚往我家的秧地上拋了。許多鯽魚上來了，白條也上來了，幾條一斤左右的鯉魚也上來了，連塘角魚，那麼滑的魚也上來了！一會兒，我和弟弟就撿了大半桶！我兄弟倆吃驚得目瞪口呆！

　　突然，父親在水裡來回不斷的亂捉，下巴都浸到水裡了，卻什麼也捉不到。他直起腰對我們說：“兒子，看來這次要把水抽幹才行了，有條三四斤的花魚（一種淡水中最兇猛的魚，長着牙齒，有的地方也叫生魚或斑魚），它竄得太快了，捉不住。”於是，父親親自把水抽幹了，結果真的有條很大的花魚！回家稱，三斤七兩！但除了這條花魚，就剩一些小菩薩魚（一種長着綵帶的很漂亮的觀賞魚，最大也是大人的兩指寬）和泥鰍！我和弟弟對父親佩服得五體投地！

　　回到家和奶奶說了此事，奶奶才告訴我們，那是父親的絕活。我就咉着要父親教我，父親沒有同意，說：“這是練了二十幾年才練出來的，你一時學不會的。”其實父親有很多東西不肯教我的，比如犁田耙地，別家的男丁，十四歲左右，做父親的就會教會他，好有接班人，而父親卻說要我勤奮讀書，考大學去，將來不用再干那麼辛苦的活。所以怎麼也不教我。所以至今，我都不會犁田耙地。直到去了，父親也沒有把他的絕活教給我。

　　父親從不輕易進入我的夢中，即使我很想他。但昨晚，父親就進入我的夢中，還帶我去徒手捉魚。是下午時間去的。光着膀子，穿了條爛褲，我也一樣。他說：“下午就要順着水流往下游摸下去，只摸一邊下去，另一邊的，有魚也不理它。等第二天早上，就從下游往上游摸那另一邊的，有魚也跑不了。”有沒有科學道理，我暫且不知。夢中，我並沒有摸到什麼魚，我的潛意識裡，總是被污染的現在。可能父親摸滿竹簍了。也見隔壁村的奶奶向父親打招呼說：“四哥佬，又來捉魚了？”父親說是。可見，父親捉魚的出名度之高。

　　父親進入我的夢中，教我他的絕活，是看見我對整個家庭的付出的良心發現，還是對我能在玉柴工作，有了份穩定的工作而欣慰和心寬呢？

　　寫於2014年一月十日晚、十一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