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

　　夏夜的公園，燈火闌珊。乘涼的人們三五成群，我也加入這熱鬧的氛圍中來。隨行的嫂子一聲，腳步快點：“今晚好美戲”。

　　文化下鄉，送戲到群眾中來，戲唱到了公園裡。公交大巴車的模樣，經過精心組裝設計，活活一個大戲台，還真美不勝收。

　　若大的空間，涼風習習。乾淨的水泥路面，或蹲或坐或站，自由自在。在這樣的地方看會戲還真是美的享受。

　　家鄉的線猴戲真美。全副武裝的專業演員，提着雕飾講究，形象豐滿，服飾艷麗的木偶 ，生、旦、凈、丑皆有，在提、撥、勾、挑、掄、閃、搖的一招一式中，或曼柔秀麗，楚楚動人；或吹鬍瞪眼，揮拳舞腿；或脫袍甩袖，閃單帽翅，或口吐火焰，瞬間變臉。從來不喜歡看戲的我竟心生喜歡。

　　悲愴蒼涼、委婉細膩的唱腔引人入勝，濃郁的地方音調有些不懂。還好有電子屏幕同步打出的戲詞給我解圍。

　　婉約的戲詞催生了我的清淚，模糊了我的視線。索性決定回家。思緒已回到了童年。

　　父親喜歡看戲，如果他在，看上這麼一台免費的家鄉戲，一定很滿足。父親喜歡看戲，小時候領着我去五裡外的東宮城看戲，東宮城是個大村，有自樂班。農閑的晚上便排演幾檯子戲演出，記得父親領着我和姐姐披星戴月去了。買了票，進了大隊部——臨時的戲園。已是人山人海，土堆、樹杈、牆頭上也佔滿了人。父親身材矮小，又帶着兩個孩子，總想讓我們看到。不停地變換着地方，前擁后擠，站不好就會打個趔趄或者擠倒。父親抱起我，也站不穩，是否看到戲影，我已記不清楚。擠來跑去，快擠到戲台下，還只是看到人的背影。我對看戲本沒有熱情，擠來跑去，早已心生厭煩。但沒有任何怨言。

　　突然他們帶走了父親，說違反了治安，可能把父親帶到了臨時設的治安管理辦公室。漆黑的夜頓時變得漫長。在我的驚惶失措和無助嚅，只聽到人的吵雜聲，柴油發電機聲撕碎着我的心。黑壓壓的一片，和父親失散、在擁擠中也和姐姐失散。漆黑的夜更讓我害怕，我害怕他們把父親關起來，更擔心他們打父親，更不明白父親違反了什麼治安？我們沒爬牆，沒上戲台，也沒看到唱什麼戲？這時我想到了東宮城裡的幾個親戚，黑燈瞎火的去那兒找，也不知道他們看戲來了么？夜從此凝固！一會兒，父親找到了我們，還問我們再看不？ 我們說：“不看了”。父親左一個，右一個，拉着我們的手，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黑不隆咚回家的路上，漆黑的夜好似一口黑鍋壓在我們的頭上沉悶。我不知道父親受了什麼委曲，年幼的我始終也沒問出過口。 只知道父親想讓我們看場戲，見見大世面！

　　看戲消遣的那份快樂，帶給我的痛苦經歷終生難忘。

　　從此，我從不看戲、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