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阿唐

　　一

　　深夜的小城，孤寂疲憊，象遲暮的人兒，在張揚它的年華。離開喧鬧的宴席，我走上街頭。朋友，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剛參加完前夫的婚禮。看着曾共同生活過七年，曾愛過的男人擁着另一個女人頻頻舉杯時，竟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傻傻地望着新娘笑，舉杯祝福時竟無一絲酸楚。

　　建來找我時，很清醒的拒絕上他的車，喜愛這深冬的冷，風有些刺骨，卻令人振奮。“你在嫉妒她，那曾是你的位置。”建跟上來問。

　　我扭頭牢牢盯住他，說：“嫉妒？是的，我不嫉妒他們在一起，也不嫉妒他們會富有，有小洋樓住，而是嫉妒愛情。”

　　我嫉妒愛情，對愛情充滿憧憬，充滿希望和甜蜜。建是不會懂我的，即使他在我身邊，卻一點不懂我的心，就如我們又走過一條街一樣，於他只是路，不會留下印象。我說：“你對我有愛情的感覺嗎？”愛情兩字令他覺得失笑。他來拉我“喝多了？還是心醉了？我是喜歡你的。只是……”

　　建一直說我像小姑娘，也從不對我用愛字，說我們這種年紀是不配說“愛情”的，那是十幾二十歲小青年的事，我們是要為生活為家庭奮鬥的，妻子，兒女，父母，朋友，事業，那才是主題，才是這年齡段人應該圍繞的生活目標。不解風情的男人，我常這樣揄揶他。

　　與前夫，是屬那種年少無知，而個性極其倔強的類型，象兩個大孩子。不會誰讓誰。爭爭吵吵，累了，就想到離婚，極其自然。

　　或許現在的她很溫柔，也或許他真的改變了許多，我常這樣想。但心底里卻無一絲往日的愛意，感覺上好像只是一個很熟的人，親人而已，我女兒的父親。

　　我在一小公司里干文員兼出納，頭腦簡單，心性不高，所以壓力不大，每天也都掛在網上，工作閑遐之餘，會去看看貼，偶爾跟跟貼，也看別人聊天，但很少參與，感覺自己的木訥與少知。喜歡看一些情感的文章，只是讀了太多風花雪月，亦有些麻木了。吉的文字乾淨清雅，給人如沐春風，哪怕是被人不屑的愛情在他筆下卻又有另一番風情。似乎他懂女人，不是一點是很懂的那種。於是我給他發了貼，並留Q號，也開始聊天。

　　他的溫情，細膩而又不失男人風範的樣子令我着迷，是不知不覺陷進他的情感里的。我網名叫阿唐，唐即曇，意喻我的愛情與婚姻。他總叫我“阿唐”阿唐，輕輕地張嘴，唇形可以不動，音就發出了，他在視頻那端的小窗口深情叫我已是聊了一個月以後，他的聲音帶着磁性，是那種成熟男性磁性聲音，很好聽令我陶醉。他說，在心底里喊阿唐時，走在冰冷的冬里，心卻曖曖地，無一絲寒意。他在那邊望着我笑。一個很成熟的男人，很久以來，我沒有這樣開心過，夢裡都帶着笑。同事取笑我又少女懷春了，那些日子，手機彷彿是情報台，無時無刻不在嗡嗡響動。

　　建仍每天忙碌着自己的事，偶爾問候一聲，“我在網戀呢。”我對他說。他伸手摸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吧，好了，這段時間比較忙，哪天有空陪陪你。”他就是這樣現實的一個男人，難怪他妻子會離他而去。交往一年多，從不說溫情的話，也不懂風花雪月，生活簡單到吃飯，睡覺，工作。別無其它。心底里湧起絲絲恨意，有種感覺叫涼透心骨。

　　我會去見他的，我對自已說。

　　二

　　與吉相見，是一場叛逆的旅程，春節將至，我們將相聚地定在麗江——束河鎮，一個地圖上難以尋覓的地方。因極愛看孫儷演的《一米陽光》那水鄉小鎮深深吸引了我，有詩般意境的小橋和水同樣是吉的夢想地。

　　上火車前，我偷偷寫了四封信，放在房間抽屜里，不上鎖。一封給建，一封給父母，一封給女兒，還有一封辭職信夾在建的信里，萬一不回來是要托他代交給公司的。在信里闡述了自己的痛苦和無奈，不義不孝之處請求諒解。還夾有送還給他們的東西，建送我的手鏈，和兩本存摺，一本給父母一本給女兒，數目不多，但已是我的全部家當。身上只帶了去的路費和零用錢，於我是孤注一擲的，為愛奮不顧身，有種凜然，象當年的陸小曼。

　　十幾歲時，感覺女人三十歲是個可憐的年齡，與前夫平靜分手后再遇吉時，才知三十歲給女人的不過是一種歷練，一種處世的經驗和財富。它阻止不了愛的發生，也阻止不了愛的衝動。

　　一個人的旅途並不孤單，因為心中充滿愛，知道吉也正從另一個城市趕去那水鄉小鎮。很奇怪，兩個人從不同的地方向同一個地方趕去，兩個從未謀面的人，卻已被愛點燃，燒昏。

　　雲南，麗江。多美的名字，在書里，電視上見過它的風采，諧和，安謚的古鎮，石橋。美到讓人心碎，坐在車上，我淡淡看向窗外，心底里一遍遍默念着它，想象它的天空，它的古樸，還有它的民風。那時那刻，竟沒去想吉，雖然從未謀面，但早已視頻，也聽過它的聲音。當然也會想，他的懷抱是否結實，可否溫暖，還會有一種怎樣的味道，淡淡的煙草味嗎？我喜歡抽煙的男人，抽煙沉思的男人會令我着迷。查詢過，從我這城市坐火車去麗江，要先坐一天一夜火車，而後轉坐大巴去束河鎮。吉說你上車就睡覺，要麼就想我，時間會很快過去的。唉，漫長的二十多小時，對愛情來說太長了，可人生中它又太短。一個異地懵懂的女人，第一次為愛棄家，本是無家的，心靈無家，我安慰自己，棄父母而來。吉是幸運的。

　　三

　　曾讀過一篇文章，一女孩因思念異地情人，誤掉入路邊的水塘，而失了年輕的性命，給了我啟發。那幾天神思恍惚，下班下樓梯時，明知還有好幾級階梯，咬了牙愣是把自己摔了下去。嚇壞了同事，也嚇壞了經理，特別例許了假期。至今我的腿還淤青，有些瘸呢。

　　中醫西藥雙重直下，想見到吉時不讓他看出異樣來。不是怕他嫌我腿瘸，而是怕他心疼。吉，只有吉對我是真心的。他說：阿唐，來吧，雖然我不富有，但我有顆心，會用心來愛你，照顧你，不會委屈你的。以前也問過前夫同樣問題，他正在電腦上玩遊戲，頭也不回說憑什麼，我照顧你養你，那誰養我？建呢，他不說話，只望着我搖頭，在他眼裡我是幼稚的。其實，並不是非要人養，而只是在意態度。吉雖然只是個公務員，不富有的業餘寫手，但他卻有這心。

　　還是說說麗江給我的感覺吧，如我所想，它的美無法比喻，或山或水，資料里介紹雲南麗江由於地理環境的原因，屬南亞季風氣候，有長春無夏的特點，在車裡，我一直望向窗外的景色，象久旱突遇雨霖般，貪婪。直到眼疲倦時才閉了眼，卻想起了自己的兩顆牙齒，門牙，整整七年，我不敢碰硬而堅的東西，因為它們是假而美的，亦如我的婚姻既漫長又短暫，直到離婚後，我狠了心去咬西瓜子，啪，只一下它們就斷了下來，是如此脆弱和不堪一擊。我把它們收藏在抽屜的盒子里，作為紀念。

　　車到束河鎮時，天已微暗了，在鎮西的石橋邊，站着一位瘦高的男子，背着旅行包，暮色里我遲疑着向他走了幾步，他看見了，快步向我跑來，那麼篤定的擁我入懷。“阿唐，阿唐，你終於來了”他說。只那一句我心就醉了，吉是北方人，話語着帶着濃厚的捲舌音，令我痴迷，心悸痙攣。相擁着走進土家旅館，漂亮的異族老扳娘說著不標準的普通話：“你們好幸福喲”帶我們走窄窄木樓梯，進二樓一間可看風景的房間。推開窗戶外面就是著名的束河了。吉曾說，我會擁着你在靜靜的夜在窗邊看束河看風景的，直到恆久。也到此時，我的一顆心才倏然落地，那一刻，我以為生命便可能這樣結束，那麼美好，一瞬成永恆。吉來擁抱我，摸過我的臉“你這樣憔悴……真是個讓我心痛的姑娘……我會好好愛你的……”。從離家上車那刻起，就關了手機。知道建和父母可能會因找不到我而看了信後會天下大亂，因為在信里我說：永別。但是不管，在這安靜祥和的小鎮里，我是誰，要為什麼人負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酒與歡笑，還有愛人的擁抱。我們游古鎮，滲入淳淳的異族民風裡，吃他們的食品，過他們的節日，，迥異多彩。真到大年三十那天，冥冥中心底里有絲痛“該回家了”我說，望着靜靜的束河站在吉阿橋上，吉在我身後沉默不語，緊緊抱着我。“我把我的人帶走，心留給你。”

　　他突然就哭了，有淚沾在我的臉頰上，濕濕地，“阿唐”他說“阿唐，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是的，我們還會在一起嗎？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建和父母都圍在身邊，原來我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后，就暈過去了，直到現在仍躺在病床上，右腿骨折，打了石膏，不能下床，更不用說去麗江束河了。所有一切都子虛烏有，南柯一夢。吉也是我杜撰出來騙建的。只是故事太完美令自己都沉醉在那場愛情里無法自拔。

　　唉！阿唐，可憐的那場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