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愛相逢

　　1

　　趙小鳴幾乎每天都會遇見這個女孩，上班或下班，她總是從他身邊匆匆走過，或跑過。看得出，也是愛賴床的人，不到快遲到了就不會起來。

　　一次他在公司的樓梯口碰到她，他便明白，她與他所在的小廣告公司是同一幢樓，他們的上下班時間是一樣的，而方向剛好相反，所以才常常會遇上。那女孩素麵朝天，看上去很清秀，卻神情不羈，喜歡穿着藍色牛仔褲，在這繁華的城市，像一朵秀麗而樸實的小野菊，清新得讓他心動。

　　雖然他們常常會彼此看上一眼，但他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記住了他。因為他長得實在很平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其貌不揚。每天都背着一個黑色的挎包。

　　就這樣有兩個月了，他看到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但她總是避開眼神，似是有點害羞，有點矜持，又似是有點淡漠。他想，自己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她或許每天都碰到像我這樣的路人。憑什麼奢求別人也對你友善呢。

　　所以，別談說話，就是招呼，他們也不曾打過。雖然，他們依然每天都會碰上。

　　他還是會對她微笑，這種笑，是發自內心的。不求回報的。

　　2

　　好友田華的生日PARTY，他因為在公司加班便去得遲了，所以他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人。粗粗看去，滿滿一桌子的人。

　　田華拍了拍他的肩：“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鐵哥們趙小鳴。”然後又給他介紹其他的人。他總覺得一個目光老是盯着他，當他循着那目光望去，卻看到了她，那個總是相遇的小野菊般的女孩。他對她點了點頭。

　　“這是周舒敏，她可是我喜歡的類型噢。”田華介紹她時，說了這麼一句，旁邊的人轟然地笑，她微微紅了臉，卻沒在意的樣子。

　　唱歌的時候，他坐在她身邊，“真巧。”她笑了，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對他笑。原來她笑起來是那麼動人，嘴邊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全然沒有平時陌路相逢時的那種冷艷。

　　他說，希望以後，還能看到你的笑。她低下了頭，應該會的。這時田華過來拉起她，跟她情歌對唱，她落落大方地唱了起來，歌聲雖然不及楊玉瑩的清柔嬌媚，但很甜美，如香醇的陳釀。讓趙小鳴有一種想醉的感覺。

　　趙小鳴看着他們深情地對唱，有點失神地嗑着瓜子。

　　這晚，田華有點喝多了，但他大聲地宣布他在追周舒敏時，大家一起起鬨着。而周舒敏卻閃躲着，躲到了角落，一聲不吭。

　　散場后，他們一同送喝得爛醉的田華回去。然後趙小鳴送周舒敏回家。

　　一路上，他們都沒說什麼話。直到送她到門口，趙小鳴輕輕地吐出幾個字：田華是個不錯的男孩。

　　她眼神複雜地看着他，什麼都沒說，向他揮了揮手。

　　3

　　以後碰到，她真的對他笑，微微地笑，有點矜持。那笑容蕩漾在趙小鳴的心頭，像陽光一樣照亮了他的世界。他突然發現，其實她在他的心裡很久很久了。

　　而每一次，她依舊還是如此行跡匆匆，似乎連招呼都沒時間打，別說能說上幾句話。

　　從田華的口中，他知道他還在努力着，似乎沒追到周舒敏，這讓他沒有緣由地欣喜着。

　　一次他去田華那裡玩，田華也邀了周舒敏過來。買了些菜，自己燒菜做飯。田華本是廚師出身，廚藝自然精湛，他們洗切好菜后，廚房自然也無他們的用武之地了。田華一揮手，現在你們就在外面等吃吧，這裡我包了。

　　他們便在外面擺碗筷，她擺着擺着突然問他一個問題：“有些緣是不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了？”他說是的。他想說就像我們每天都會遇見很多人，但能遇見相同的人，這種機緣是少之又少，卻讓我們碰到了。但他吃不准她為什麼突然會冒出這麼一句。所以他沒說。

　　“那麼，我們屬於哪種緣？”她低聲地說。他的心怦怦地跳着。卻還是不能明白她心裡的意思。

　　他說：“我們是茫茫人海里的兩葉浮萍，因為不停地漂泊着，就會偶爾相逢在一起，就是現在的你和我，還有田華與我們。”“你是說，不過是偶爾相逢而已，就像是波心裡的雲？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是的。”他點了點頭，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說著如此言不由衷的話。其實他多麼想說緣分是需要珍惜的啊。

　　周舒敏像是恍然大悟：“那麼，我們應不應該把握這種緣？”他欣喜若狂，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時，田華端着一盤菜過來：“你們談什麼呢，談得這麼起勁。”

　　“田華，我決定了，我要接受你的追求，做你的女朋友。”趙小鳴手中的杯子突然拿不穩了，“咣當”地落下。那邊的田華卻跳了起來，抱住了周舒敏：“舒敏，你終於答應了。”他完全沒注意到趙小鳴的失態。而周舒敏卻用銳利的目光看着他，讓他無地自容。

　　他看着周舒敏，想努力地從她的眼神與神態中尋找她並不是真的喜歡田華，尋找她的言不由衷，希望她是故意氣他，哪怕只是一點點，但是，他沒有找到。

　　有時候趙小鳴想，或許周舒敏的心裡根本就沒有過我。這種想法令他痛苦，因為，他真的失去了周舒敏。

　　4

　　趙小鳴上班開始故意遲到，下班又故意早退或遲半個小時，為了不碰到周舒敏。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平靜地看着她，看着她朝他走來，然後擦身而過。然後依然對她笑，他怕他扯出的不是微笑，而是酸楚。

　　而每次多看她一眼，他的痛苦就會加深，因為。他愛着她，一直愛着，而這種愛一直潛伏在心裡，在田華的生日PARTY上被喚醒，然後不經意地愈加愈烈，愈加愈濃。到失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愛得那麼深。

　　因為老是遲到與早退，公司對他頗有微詞，他乾脆就辭了職，去了這個城市的另一邊。雖然相距並不算很遙遠，但沒那麼容易碰上了。

　　周舒敏，連同這個城市另一端的回憶，默默地被他埋在心裡。他以後不管會不會遇見她，他都會為她祝福，他都會把她放在內心的最深處。不輕易提起，也不輕易表露。

　　5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他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工作，生活，並談過一場戀愛。但這場戀愛很短，因為他發現周舒敏，那個小野菊般的女子在心裡抹之不去。他不喜歡把另一個女子當作替代品。時間總會淡去一切，所以，他想他需要的僅是時間罷了。

　　田華的結婚請柬，放在桌子上，他沒看，隨手就把它擱在一本書上。轉而一想，參加也好，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周舒敏是不是變了模樣，是不是還是像朵開在城市的小野菊。而最重要的是，她是不是有着一臉的幸福與滿足感。如果她真的幸福，那麼他也就心安了，其實愛一個人，就是讓她過得好，活得開心。

　　這麼想着，他拿起那個大紅請柬，想詳細看一下婚宴時間與地址，卻發現上面有一個陌生的名字。

　　他大驚，忙打田華的手機，“沈夢是誰？”“我老婆啊，怎麼了啊？”“什麼？怎麼不是周舒敏啊？”“周舒敏？噢，你說那個啊，我們早就分了啊，根本就沒在一起過。”“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你竟然都不知道啊。她愛的是你啊，本來她是答應了跟我一起，但是她反悔了，她說她不能違背自己跟一個並不愛的人在一起，她說她其實喜歡的是你，但是你太懦弱，令她心灰。她對我說了很多抱歉的話，然後我們就再也沒聯繫了。你趕快去找她啊。”

　　趙小鳴拿着電話，腦子有着片刻的空白。

　　周舒敏，我對不起你。

　　6

　　他瘋似地往城市的那一頭跑，他來了原單位的樓上，敲遍了每一個門，卻都沒有周舒敏這個人。

　　他頹然地往回走，路，還是這條路，往事歷歷在目，卻再也看不到那個素麵朝天，神色不羈，喜歡穿着藍色牛仔褲的女子。這些感覺原來是如此深入心扉。

　　迎面而來的依舊是記不住的陌生人，再也沒有他想要的笑容。悲傷一點點地蔓延，他想起她說的那句話：有些緣是不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了。原來，她是說給他聽的，他卻是那麼傻，根本沒體會到她的心思。

　　是他放棄了這段緣，同時也傷害了一個純真的心靈。

　　他茫然地逛着，一遍又一遍。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趙小鳴，站住，你走錯路了。”他的背影有着片刻的凝固，然後緩緩的轉過身。

　　天，周舒敏，真的是周舒敏，他日夜牽挂着的女子。那一臉燦爛的笑靨不是她又會是誰？

　　原來，她僅是搬到了隔壁的一幢樓，一直沒離開這裡，依舊在同一公司上班，走同一條路線。開始的搬家僅是為了避開趙小鳴，就如趙小鳴想避開她一樣。

　　與趙小鳴初相遇時，她剛來這個城市，而趙小鳴的笑容是她寂寞內心的唯一慰藉。她想接近，但卻無法接近，因為畢竟是陌生人。其實那時起，她就把他放在心裡了。直至她發現原來他是田華的好友，她試過去接近他，給他機會，但是，她卻失望了。或許，她想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她，他僅是把她當作每天遇上的陌生人。

　　當她發現自己愛的人真的是趙小鳴，而不是田華，她就開始找他，卻再也找不到他了。沒有遇見他的日子，她發現自己像是失了魂，原來那些愛，已經深入骨髓。

　　但她堅信，他總有一天會跑過來找她的。只要守住這條路，她一定會等到他，一直等，一直等，直至等到今天為止。

　　趙小鳴靜靜地看着她說完，眼晴卻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