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凶

　　千里之堤，尚能潰於蟻穴，殺白蟻是水庫施工過程中很重要的一環。其實我以前沒有看見過真正的白蟻，只是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相關介紹。來了那麼久，我也沒有在工地上看見過任何一隻，我今天打算開開眼界。

　　白蟻防治站的工作人員來到水庫，身穿藍色制服，挺專業的樣子。

　　施工員手中拿着一份文件——關於付家沖水庫的白蟻問題治理措施。其中有兩個明晃晃的加粗紅字——誘殺。

　　工作人員把一坨坨黏乎乎的東西倒在了壩頂，然後又在草皮四周撒上一些白色粉末狀藥粉，我問了工作人員這兩樣東西裡面是什麼成分，結果他也不清楚，只是說前者是白蟻最愛吃的糖類，裡面有直接導致白蟻死亡的毒藥，後者會使得白蟻喪失繁衍能力。

　　說也奇怪，也就幾分鐘的樣子，白蟻居然真的就成群結隊地出來了，平日里我居然沒發現它們，它們比普通螞蟻大很多，跟動畫片裡面一樣，一個個亮着牙就朝壩頂爬了上來。

　　排在第一的那隻白蟻不是很強壯，我覺得它在群體中的地位不會很高，也許就是個跑腿的，不過“不稂不莠”的它做出了很大膽的樣子，不想當第一的白蟻不是好白蟻，誰說不是呢。

　　排在第一的那隻白蟻第一個嗅到了那黏乎乎的東西，然後它打量了一下在旁邊看熱鬧的我，我用照相機給了它一個特寫。這時，它轉身朝後面的隊伍像是比劃了些什麼，然後它走下了壩頂，我心裡特高興，看來它們沒有中計。這時候工作人員急了，從皮卡車上拿出了幾個跟滅火器相似的罐子，但是裡面裝的是汽油。

　　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排在第二的那隻白蟻突然朝後面的隊伍動了幾下自己的腦袋，突然之間白蟻們就跟發了瘋似的沖向了那黏乎乎的東西，開始啃了起來，猶如鬧了飢荒的災民碰見了可口的食物一般。我果然沒有猜錯，排在第一的那隻白蟻只是一個打工的，它後面的那隻更加不起眼的白蟻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吃完一輪就換下一輪，有組織有紀律。這時候，我看見“話事人”帶領的第一輪白蟻有點站不穩了，身體開始搖晃起來，突然，一隻白蟻暴斃在了工作人員的腳下，然後一隻接一隻地倒下。

　　要是換作人類，碰到這樣的情況，往往後面的同胞就會馬上逃竄，可是白蟻的智商沒有那麼高，所以我看見的依然是成群結隊的白蟻朝那黏乎乎的東西跑過來。

　　一排接一排的白蟻倒下，成堆的屍體擋住了白蟻爬上壩頂的捷徑，這時工作人員用掃帚掃出了一條路，前赴後繼的白蟻又涌了上來，於是又是一群群地倒下。我匪夷所思，同時也為它們的這種舉動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工作進行了約莫三個小時，只剩下了幾隻白蟻沒有吃到，工作人員沒有再為它們掃開道路，所以它們踏上了同伴的屍體，爬向那即將結束它們弱小生命的美味，一邊爬一邊還注視着我，像是在閱兵。最終，它們也倒在了屍群當中。

　　工作人員開始清理蟻屍，說是消毒之後就可以把它們倒在了水庫里餵魚。

　　我走下了壩頂，看見了那隻排在第一的白蟻，它並沒有吃那黏乎乎的東西，它是否是禍起蕭牆的叛徒？我不知道，即使它在告訴我它的苦衷或者實情，我也聽不懂。它戰戰兢兢地背對着我，我用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它，它開始逃竄，我連忙上前截住了它，我並不是想要殺死它，也並非要它從善如流，只是對它感到很好奇而已。這時，無路可走的它再一次揚起小腦袋打量了我一下，接着俯下身子，吃了一口那會使得它喪失繁衍能力的白色藥粉。我驚住了，頓生愧疚地讓開了路，然後它落魄而蹣跚地爬進了草叢。

　　走在回項目部的路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照相機，刪除了那張特寫照片，因為政府或者業主不會需要，同時，我也沒臉把它留下來當作紀念而已。平日里很愛小動物的我，今天目睹了一場野蠻的屠殺，並做了一個狠心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