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的秘密

　　噩夢

　　瑞青的攝影作品獲得了國際大獎，為了慶祝，她給自己買了套喜歡的沙發。淡青色的皮沙發十分漂亮，坐上去柔軟舒適。瑞青攤開四肢半躺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看電視。不知不覺中，她慢慢睡著了。

　　很快，瑞青夢到了一個男人。男人正坐在沙發角落裡喝酒，樣子悠然自得。可這場景沒持續兩秒鐘，突然一聲槍響，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男人捂住胸口，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流出來，他張大着嘴想說什麼，卻喘息着什麼都說不出來。終於，男人身子一歪，栽倒在沙發上。瑞青驚恐地抬起頭，看到門口站着一個戴墨鏡的男人，她尖叫着醒了過來。

　　坐起身，瑞青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桌上的茶涼了，檯燈亮着，電視閃着雪花。呆坐片刻，瑞青站起身。這個夢有點兒蹊蹺，也許是最近跟女友阿欣跑公安線太多了？瑞青在一家雜誌社做攝影記者，最近常陪着文字記者阿欣去公安系統採訪。一件件血案觸目驚心，瑞青雖然膽大，心底卻難免留下些許陰影。

　　伸個懶腰，瑞青正要回卧室休息，卻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兒。她像獵犬一般繞着沙發走來走去，走了兩圈，卻判斷不出腥味兒到底來自哪兒。關燈，上樓，進卧室，瑞青合上了眼。屋子裡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她剛朦朦朧朧想睡着，卻隱約聽到客廳有動靜。瑞青側耳細聽，是一陣又一陣的呻吟聲。她悄悄起身，來到客廳。只見地上躺着一個渾身鮮血的女人，女人的手朝她伸着，嘴裡不住地叫着：囡囡，囡囡……

　　瑞青從陽台上跳下來，哭着朝女人跑過去。那是她媽媽，她看得清清楚楚。可剛邁出一步，她的頭一陣疼痛。瑞青醒了過來，按開燈，看到自己躺在地上，一身的汗。

　　大睜着眼到天明，瑞青再無睡意。她轉頭看着陽台，陽台上似乎閃動着一個六歲孩子驚慌失措的身影。她無助地哭泣着，絕望而悲傷。

　　這樣的夢，瑞青已經做了二十年。

　　重逢

　　雜誌需要些市井圖片，瑞青早早出門去拍。小半天功夫，已經拍了上百張。開車往回走，路過“瑞特花園”別墅區，瑞青突然看到一個花園裡開着綠蘼。那是淡青色的花，漂亮，卻並不引人注目。她去年去雲南旅行見過這種花，想不到北方竟也有人種？

　　下了車，瑞青對着綠蘼一陣猛拍。這時，一個女人從窗口探出頭，冷冰冰地問瑞青：“你在拍什麼？”

　　瑞青有些不好意思，說在拍她家的花園，她很喜歡綠蘼。女人正要說什麼，瑞青突然覺得她有些面熟。想了片刻，她叫了出來：“李秋？”女人愣住了，打量着瑞青，猶豫着問：“瑞青？”

　　瑞青點點頭。李秋臉上露出笑，忙走到門前，打開門。兩人是高中同學，高二時，李秋跟隨父母離開小鎮到了省城。想不到，兩人竟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了。讀高中時，兩人關係還不錯。

　　李秋將瑞青讓進屋子，說這幾年也沒跟過去的同學聯繫過，竟然不知道她也在這個城市。瑞青笑了，說她去年才來的。

　　別墅布置得富麗堂皇，瑞青坐到一把藤椅上，隱約覺得對面有些空蕩蕩地。李秋端了水果過來，見她盯着對面，說前陣子買了套沙發，擺了兩天覺得顏色不好，又退了，還沒顧得上再去買呢。兩人聊了會兒各自的生活，瑞青得知李秋嫁了個房地產老闆，然後就做了專職主婦。不過，從李秋的眉宇間，瑞青隱隱覺得她似乎有心事。因為剛剛見面，她不好貿然詢問。

　　瑞青說自己的攝影技術不錯，不如先給李秋拍幾張？就當送她的見面禮了。李秋笑笑，沒有拒絕。

　　倚在門邊，李秋雙臂抱在胸前，看上去溫柔典雅。瑞青尋找合適的角度，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門。在鏡頭裡看李秋，她眉宇間的憂鬱更清晰，並且，她的樣子分明有些心神不定。一連拍了十幾張，瑞青收起相機，對李秋說過兩天洗出片子親自給她送過來。李秋道過謝，將電話留下，邀瑞青有時間過來玩。

　　離開李秋的家，瑞青徑自回家。匆匆吃過晚飯，她將相機連到電腦上，開始做圖片。盯着李秋的圖片，瑞青發了半天呆。幾年不見，李秋看上去變化很大。以前她性格開朗活潑，現在看上去怎麼顯得內向憂鬱？

　　第二天一上班，阿欣就快人快語地對瑞青說：“剛剛接到線報，房地產商人張天誠意外失蹤了！”瑞青皺起眉，問誰是張天誠？阿欣說你可真是孤陋寡聞，開發瑞特花園別墅的老闆啊！大名鼎鼎的房產商張天誠！

　　兩人正說著，瑞青的手機響了。是李秋。瑞青忙問什麼事？李秋說現在她心裡很亂，問瑞青能不能過來一趟？瑞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似乎有事要講，電話又不方便，便說她馬上過去。

　　趕到瑞特花園，瑞青看到李秋正獃獃地坐在客廳，滿臉淚痕。瑞青坐到她身邊，李秋突然伏到她身上哭了起來，說這件事她不想跟周圍的任何人講。她老公，可能失蹤了！

　　失蹤了？你老公叫什麼？瑞青驚愕地問。李秋說他是張天誠。瑞青張大嘴巴，讓李秋慢慢講，怎麼知道他失蹤了？李秋流着淚說，十天前她陪某政府要員的老婆去了巴黎。在巴黎待了一星期，回來時老公說去機場接，但她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撥他的手機，關機。她以為他臨時有事，就沒多想。回家后，往公司打電話，秘書說他去了雲南。可是，一連好幾天，他的手機根本撥不通。今天上午終於打通雲南客戶的電話，他們壓根沒看到張天誠。

　　“我懷疑，他出了事。”李秋說著，淚流滿面。

　　看着傷心欲絕的李秋，瑞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憑着直覺，她也感覺到張天誠凶多吉少。一個有家室有事業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走掉，要麼是被綁架，要麼是出了意外。

　　“結婚三年了，我們一直沒有孩子。前天去醫院，醫生告訴我懷孕了，我高興極了。可現在……”李秋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

　　真相

　　三天後，有人報料，在郊區清水河的下游發現一具男屍。死者胸口中槍，一槍致命。因為臉部高度腐爛，根本無法辨認，而身上也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經過DNA鑒定，這個人是張天誠。

　　得知這消息的當天，瑞青坐在沙發上，心一陣突突急跳。她突然想起買來沙發第一天晚上做過的夢。夢中的男人，就在這沙發角落裡中了槍。突然，瑞青想到了什麼，拿起電話打給李秋。李秋的聲音嘶啞，怕她出事，父母已經把她接回了娘家。瑞青緩緩地問她退掉的沙發是什麼顏色？什麼牌子？李秋說是淡青色皮沙發，創典居。

　　瑞青驚呆了。難道，她買的，是李秋退掉的沙發？創典居是個很講信譽的牌子，只要沒有毀損，半個月都可以退換。獃獃地坐在沙發上，瑞青一直坐了大半夜。

　　在張天誠的葬禮上，瑞青注意到一個戴墨鏡的男人。他一直站在李秋身邊，漠無表情。不知怎麼，瑞青覺得那男人有點兒不對勁。她緊緊盯着他的臉，看到了他眉心裡淡淡的一粒紅痣。瑞青皺起眉，她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回到公司，阿欣向瑞青報告最新消息，她一直在跟蹤張天誠案件，昨天聯繫上了他的前妻。“想不到，他們竟是因為孩子的問題離的婚！張天誠患不育症，而他的前妻狂熱地想要個孩子！不過，張天誠不想這件事被人知道，用一百萬來封前妻的嘴。我去醫院了解了張天誠的病歷，的確是這樣。”阿欣說。

　　瑞青無比驚訝，接着忍不住打個寒戰。如果張天誠患不育症，那麼，李秋的孩子？

　　下班開車回家，瑞青從抽屜里找出手電筒，擰到最亮，一寸寸地照着沙發。十幾分鐘后，她終於在沙發拐角處看到絲絲縷縷的淡紅。那是經過徹底清理后遺留下的點點血跡……瑞青直起腰，突然明白了什麼。她想到了那個墨鏡男人，男人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似乎看到他的手不自覺地放到李秋的肩上……瑞青拿起手機，報了警。

　　張天誠的案子很快就破了。他的確是死在了那組淡青色的皮沙發上，而殺死他的，是他的司機，李秋孩子的父親，那個眉心有淡紅色淺痣的男人。張天誠常常出差，每次出差前，他都囑咐十分信賴的司機照顧李秋。想不到，一來二去，李秋竟和細心體貼的司機有了感情。李秋懷孕后心懷愧疚，想結束這段關係，司機也答應了。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司機不僅不想結束，反而貪婪地想得到更多。就在張天誠準備出差雲南，司機去家裡接他時，他趁機殺死了張天誠。將屍體移走，他又用化學清洗劑清洗了沙發。李秋回來后，司機幾次造訪，連說這沙發難看，因為商標還帶着，李秋便退了回去。

　　在強大的心理攻勢下，司機供出殺害張天誠的事實。令人頗感意外的是，他同時還供出二十年前犯下的一樁案子。當年，他和一個同夥入室搶劫，曾殺死一名年輕女人。當時，卧室里還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女孩逃到了陽台上，陽台搖搖欲墜，他們沒敢上去，就逃了……

　　案子破獲后，瑞青去看望李秋，給她帶了沖洗好的照片。李秋坐在客廳，和她說著說著話，突然轉過頭，問：“你聽到腳步聲了嗎？好像天誠回來了！我得給他去做飯！”說完，李秋慌張地站起身，奔向廚房。

　　“天誠一直對我很好。是我對不起他，除了不能給我一個孩子，他哪一樣都好。他愛吃紅燒獅子頭，我要做給他吃……”李秋喃喃地說著，從冰箱里取出肉，手忙腳亂地剁着。

　　瑞青站在她身後，怔怔地看着她，淚水漸漸浮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