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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脫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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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知脫網難

  ——風雲-黨崇雅-明末清初30年 長篇小說之二十三

  楊廣虎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弘光、潞王、魯監國、隆武、邵武、李自成、張獻忠相繼被大清軍剿滅。多爾袞看到局勢基本穩定,開始貪圖享受,清除政敵、排除異己了。

  黨崇雅等一些漢臣唯恐“卸磨殺驢”,戰戰兢兢。

  “滿洲衣帽滿洲頭,滿面威風滿面羞。 滿眼干戈滿眼淚,滿腔悲憤滿腔愁。”

  蒙古人入主中原,建立元朝;現在滿族人定都北京,建立清朝。朝代更替,萬物輪迴,神州沉浮,生靈塗炭,靠着強大的軍隊和武力征服老百姓,屍骨遍橫,誰之過?

  編完《大清律》,黨崇雅覺得如釋負重,依法治國才能天下太平,可法在攝政王多爾袞手中視同兒戲。

  強權成了公理。

  不是文字、不讓讀書的順治皇帝怎能治理天下?孝庄太后對兒子疼愛有加,心裡很急,礙於多爾袞處處阻攔,但也沒余辦法,只能委曲求全。

  順治元年(1644),都察院承政公滿達海等上書多爾袞:“今皇上聰明天縱、年尚幼沖。若不及時勤學則古今興廢之道無由而知。宜慎選博學明經之端人正士置諸左右朝夕講論以資啟沃。”

  多爾袞僅以皇上年紀還小,需要再等二三年,草草應付。

  童年,戶科給事中郝傑言又上書:“從古帝王、無不懋修君德。首重經筵。今皇上睿資凝命。正宜及時典學。請擇端雅儒臣、日譯進大學衍義、及尚書典謨數條。更宜遵舊典、遣祀闕里、示天下所宗。”

  多爾袞回復,次第舉行,再等等。

  順治二年(1645),大學士馮銓、洪承疇等奏言:“上古帝王、奠安天下。必以修德勤學為首務。故金世宗、元世祖、皆博綜典籍、勤於文學。至今猶稱頌不衰。皇上承太祖太宗之大統。聰明天縱。前代未有。今滿書俱已熟習、但帝王修身治人之道。盡備於六經。一日之間、萬幾待理。必習漢文、曉漢語、始上意得達、而下情易通。伏祈擇滿漢詞臣。朝夕進講。則聖德日進、而治化益光矣。”

  同年,工科給事中許作梅疏言:“輔養聖德學問為先臣,請擇國學中滿洲子弟通漢語漢書及漢子弟聰慧端方者數人。更番侍讀句讀明音義辨然後慎簡賢良博學之臣為講讀等官。皇上時御經筵群臣盡心開導。於六經諸史中檢其有益君身治道者錄呈聖覽凡歷代興亡。治亂風土物情、人才進退、不越几案而得之。則聖學王道合而為一矣。”

  多爾袞次次推脫,順治皇帝學好滿語就行了。

  就是滿洲人傳統的騎馬射箭。多爾袞也派心腹四處監視,一次順治皇帝福臨圍獵時,鞏阿岱、錫翰等人身為扈從,卻穿着金黃號衣,前耀武揚威。他們不走大道,引着小皇帝走上崎嶇險峻的小路,以致馬失前蹄,迫使福臨只好下馬步行。鞏阿岱等人趁機嘲諷說:“年少不習騎射,似此路徑遂下馬步行耶!”“這樣的路還用下馬步行!”聽到這句話,小小的福臨滿臉通紅,而鞏阿岱、錫翰等大笑不已。當福臨行獵至一懸崖,馬不能行,不得不折回原路,步行下山,鞏阿岱又大聲呵斥隨從人等:“皇上下馬步行,爾等俱宜下馬!”福臨雖然對鞏阿岱等極為不滿,但懾於多爾袞的威勢,滿腹辛酸,只得強作笑顏。

  孝庄皇后表面上嬌生慣養,為躲多爾袞眼目,實際已經挑選上了滿族人圖海侍讀小順治。

  筆帖式出身的圖海,順治二年(1645)改內國史院侍讀。“筆帖式”是滿語也作“筆帖黑”,意為辦理文件、文書的人。悄悄的,他給皇上教起了“四書五經”,儒家經典。

  屠城、圈地、投充、逃人、文字獄、禁關,這些讓身為刑部尚書的黨崇雅時時慚愧。刑部是清代的中央主審機關,執掌全國“法律刑名”事務,卻不能依法行事。儘管順治五年以後,設置了滿漢尚書各一名,儘管口口聲聲稱“滿漢一家”,但還是滿尚書說話算數。六部之外,還有一個完全由滿族人組成的議政大臣會議,決策大事。

  每時每刻,黨崇雅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懸樑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斷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猶動者,”這些慘痛的畫面,凄風慘月,折磨得他想死。這不比飢荒年饉,自然瘟疫之災害,人禍大於天禍呀!

  “揚州十日”誰能忘記?

  一直抵抗、堅守的史可法終因彈盡糧絕,被清兵攻破;史可法自刎不果而被俘。

  豫王多鐸想招撫,召見史可法說:“前以書謁請,而先生不從。今忠義既成,當畀重任,為我收拾江南。”

  史可法回答道:“江南人多刁蠻,吾早有與之同死之意,今公代勞殺之,可法無寸功也。”

  多鐸問道:“君不見洪承疇乎?降則富貴。”

  史可法答道:“承疇雖富貴,而名節不保,公稱可法已死,吾從此攜家歸隱,不問人間是非。”

  何等的民族氣節!

  還有嘉定守城的黃淳耀,上吊自裁於西林庵,留下了絕命書:“弘光元年,七月初四日,進士黃淳耀自裁於西城僧舍。嗚呼!進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潔身自隱,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異日夷氛復靖,中華士庶,在見天日,論其世者,當知予心!”

  “進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潔身自隱,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黨崇雅反反覆復,心裡默念這句話。

  行刑不公,滯獄不判,多爾袞保護滿族人的權利,這些讓法律成為一紙空文。

  說什麼滿洲服飾,“滿洲先民之遺風,自當永遠遵守”、“一代冠服自有一代之制”、“衣冠不可輕易”。難道漢族的服飾不是先民的遺風?滿漢一家,首崇滿洲,“剃髮易服”,自相矛盾。

  一方面“屠殺立威”,另一方面對投降清朝的官員進行監視和節制,最終導致了金聲恆、李成棟、姜瓖的反叛,多爾袞只好親征,多鐸在京城出水痘死後,痛苦萬分,大怒不已,大軍壓進,把姜瓖等人屍骨燒成灰燼,埋入土坑,大同經過屠戮,人民不存。多爾袞多次找借口打擊,冤死肅親王豪格,順治六年(1649)十二月,多爾袞的元妃博爾濟吉特氏死後,竟娶豪格的妻子為己妃。這一年,多爾袞這位“有病無福”之人權力達到了空前,不可一世,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裡。

  生則有妻妾十人,多妻無子。誅除異己、聲色犬馬的多爾袞不顧大病在身,元氣大傷,機務日繁,疲於裁應,頭昏目脹,窮奢極欲,“於八旗選美女入伊府,並於新服喀爾喀部索取有夫之婦”,還逼娶朝鮮公主,又嫌其不美,讓朝鮮再選美女。

  大權在握的多爾袞“凡一切政事及批票本章,不奉上命,概稱詔旨。擅作威福,任意黜陟。凡伊喜悅之人,不應官者濫升,不合伊者濫降,以至僭妄悖理之處,不勝枚舉。”他府第高於皇居,還借口京城建都年久,人煙稠密,地污水咸,春、秋、冬三季居住還可以,但一到夏季暑熱難堪,要修一所小城,以便避暑。在戰亂迭起、民不聊生之下,除每年固定的賦稅外,加派賦稅二百五十萬兩。

  黨崇雅既不敢得罪多爾袞,又不敢支持順治皇帝,既不能得罪滿族大臣,也要與漢族大臣處理好關係,馮銓、洪承疇等不能太近,陳名夏、龔鼎孳等不能太遠,更不敢私問天津總督駱養性百姓情況。

  真是:生不如死。

  “進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潔身自隱,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

  順治七年(1650)十一大月,多爾袞出獵古北口外,墮馬受傷,十二月初九日死於喀喇城,年僅三十九歲。怔忡之症、中風、患有咯血症加上日夜勞累,脾氣暴躁,變化無常,正值壯年的多爾袞暴亡了。

  小皇帝順治聞之震悼。率王大臣縞服東直門外,迎接多爾袞的靈車,文武百官,痛哭哀悼,黨崇雅也跪在其中。順治皇帝下詔追尊多爾袞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

  他發下《攝政王多爾袞甍逝詔書》稱:“昔太宗文皇帝升遐之時,諸王群臣擁戴皇父攝政王。我皇父攝政王堅持推讓,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混一天下,至德豐功。千古無兩,不幸……以疾上賓,朕心催痛、率土銜哀,中外喪儀,合依帝禮。”

  死後僅兩月,順治八年(1651)二月十五日,蘇克薩哈與詹岱訐告“多爾袞薨時,其侍女吳爾庫尼將要殉葬,請以多爾袞所制八補黃龍袍、黑貂褂、大東珠置棺內。多爾袞活着時,欲謀篡位。”

  以鄭親王濟爾哈朗為首,巽親王滿達海、端重親王博洛、敬謹親王尼堪及內大臣等合詞追論其罪,說他“僭妄不可枚舉,臣等從前威畏吞聲,今冒死奏明。”

  順治皇帝福臨好不容易出口惡氣,“命令毀掉阿瑪王華麗的陵墓……他們把多爾袞屍體挖出來,用棍子打,又用鞭子抽,最後砍掉腦袋,暴屍示眾,他的雄偉壯麗的陵墓化為塵土”。

  曇花一現,風雨便來。

  順治八年,等了多年的順治皇帝福臨,14歲開始親政。

  拱衛皇權,一些漢臣得到重用。“以加上皇太后尊號覃恩。晉衍聖公孔興燮、少保兼太子太保秘書院大學士洪承疇、少師兼太子太師。弘文院大學士陳名夏宮保。尚書黨崇雅、王鐸、金之俊、劉余祐、俱晉少保兼太子太保。實支正一品俸。”

  順治九年(1652)年,皇帝掃清殘敵,興起大獄,嚴審拜尹圖、鞏阿岱、錫翰、席訥布庫、冷僧機的罪行。多爾袞的其他心腹也相繼被處死或貶革。連范文程也被革職留任。

  風雲變化,天命難違!千秋功過,自有評說。

  七十而致仕。官場變化無常,人生如夢如幻,小心翼翼、謹慎不安,已經66歲的黨崇雅準備辭官回家。

  “夫豈耽余歲,始知脫網難。身心多自負,天地肯為寬。積恨形敲影,抽思膽裂肝。朝迎風雨侮,慕卧杖針端。待喚皮毛問,爭啼骨髓干。我途悲阮籍,誰雪卧袁安。書起忙留畫,袍先教典冠。旋巢回顧卵,奪氣刷飛翰。枻鼓孤舟渡,津迷萬里灘。冥冥游不到,日日抱冰丸。”

  “述懷”一首,難以“述懷”。

  2014年6月28日夜於終南

  來自楊廣虎個人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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