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的“白鳥”

　　姑父曾是名教書匠，如今已退休在家。退了休的姑父侍養起了鴿子，整天與鴿為伍，自得其樂，安度晚年。多年的教學生涯讓姑父養成了耐心細緻一絲不苟的生活習慣，加上他視鴿如子，養起來得心應手。

　　花了好多錢將屋檐擋開，那便是鴿子的安樂窩了。姑父精選品種，細心餵養，不久他餵養的一羽叫“靈光”的信鴿，便在全省慶奧運申辦成功信鴿放飛大賽上拿了第二名。姑父姓王，得獎歸來圈裡人便送姑父一個“鴿子王”的雅號。

　　每當看到自己的鴿子在屋脊上嬉戲打鬧，姑父那份悠然自得的神情就掛滿了臉。

　　不過姑父也是當之無愧的小城鴿王，他最得意的作品，要算稱為“短嘴”的一種觀賞鴿。據說全市的“短嘴”數量也不過20羽，而姑父就有9羽。而且，姑父的“短嘴”，嘴短如豆，方頭美尾，眼睛放光，羽毛如雪，都是“短嘴”中的佼佼者。

　　“短嘴”之所以珍貴多半在嘴上，嘴短且勾，爪尖朱紅，尾長似燕為上上品。但嘴越短越難餵養，“短嘴”剛剛出生時，嘴短得如麥粒，進食極其困難，稍有不慎便會一命嗚呼，所以成活率很低。姑父把米粒搗碎，加雞蛋做成稀粥，用針管一點一點喂，像對待自己的孩子。“短嘴”有極高的靈性，朝夕相處與姑父建立了深厚感情，每次姑父出門回來，“短嘴”便早早地叼來鑰匙在門口等候，姑父累了，“短嘴”就一根根梳理姑父那花白的頭髮。那滋味真是讓姑父舒服極了。

　　有很多人都想出高價買姑父的“短嘴”，姑父都婉言拒絕。姑父總是那句話：金銀有價玉無價，鴿子更是玉不換。

　　有一段時間姑父的身體不適，感冒多日也不見好，他的學生阿濤聽說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來看他。阿濤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這些年生意很紅火。人有錢了還不忘師生情，也實在難得。阿濤坐下來噓寒問暖沏茶倒水，很讓姑父感動。

　　臨走，阿濤繞鴿子棚轉，嘴裡嘖嘖的。姑父看他實在喜歡，就說，喜歡，就送你一羽。阿濤摸着後腦勺說，怎麼好意思？姑父說，拿走可以，只怕你養不好，鴿子很有靈性。阿濤臉紅紅地說一定儘力。阿濤說著用手指着“白鳥”說，就這羽吧。“白鳥”是“短嘴”之王，爪紅羽白，朱眼豆嘴，音純腔正，雙目生輝。姑父沉思了半天，有些捨不得，問阿濤，能養好嗎？阿濤的頭如小雞啄米。姑父話已出口很難收回，只好由阿濤去了。姑父戀戀不捨地站在門口目送阿濤走出老遠。

　　姑父對他的“白鳥”還是不放心，幾次打電話問阿濤，阿濤都說好得很，歡着呢。姑父這才如釋重負地把心放在肚子里。

　　那天，姑父去逛鳥市，突然聽到熟悉的“咕咕”聲，姑父一扭頭驀然發現是他的“白鳥”。“白鳥”在一個西裝革履背頭挺肚的人手裡，蔫頭耷腦，毛灰神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那人吆喝：賣鴿，賣鴿！姑父的心頓如刀割。賣鴿人說，生意上的朋友送的，反正在我手裡也活不了幾天，識貨的話，500塊給你。姑父把錢扔給賣鴿人，抹着淚把“白鳥”抱回家。

　　經過姑父一個月精心調養，“白鳥”才漸漸恢復了元氣，撲稜稜圍着姑父“咕咕”地叫。姑父心說怎麼著也不能再讓“白鳥”離開自己了。可是又過半月，“白鳥”突然失蹤了。姑父挨個數，怎麼也沒“白鳥”的蹤影。

　　怎麼就沒了？認真檢查了鴿棚，並沒發現有貓鼠的痕迹，姑父百思不解。懵懂得幾天茶飯不香，鬱鬱寡歡，姑父雙目無神，傷心的樣子讓人心疼。

　　這天，剛被單位提拔為科長的表弟拎瓶五糧液，要和姑父喝兩盅。看錶弟喜形於色，滿臉的成就感，姑父實在不願影響他的情緒，就勉強坐下來。

　　人逢喜事，不免貪杯，表弟不久就成了紅臉關公，舌頭也有些發硬。表弟醉眼蒙目龍地說，老爸，不、不就是只鴿子嘛，有、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拿它送、送局長，我這科長能、能有戲？

　　滾出去！姑父憋得臉色紫青，一把摔了酒杯，半天才吼出一聲。

　　姑父把所有鴿子全送給善養鴿子的摯友，拆了鴿棚，從此不再養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