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大春不實誠，前兩年賣假農藥貪圖暴利，坑鄉親們不輕。

　　此後，再沒人上他那裡買農藥了，大春就把假農藥全扔到了河裡。大春發誓：我今後再賣假農藥坑鄉親們，我不得好死！

　　大春以後果真沒再購進假農藥，但鄉親們不相信，鄉親們被假農藥化肥坑怕了，他們寧願跑幾十里到縣農藥公司去買，也不買大春的農藥。任大春想盡辦法，就是無法扭轉這樣一個局面。

　　和大春相依為命的娘對大春說：“學好吧，孩子，娘早就說你非得落後悔，是不是？”大春說：“娘，我發了誓的，我今後再賣假農藥，我不得好死！他們就是不信我。”大春娘說：“還不是被你害苦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

　　眼看着這批農藥今年再賣不出去，就過期了，大春急得嘴上冒泡。

　　娘這兩天不舒服，覺得胃老隱隱作痛，跟大春說了，大春趕緊帶娘去縣醫院檢查。一化驗，是肝癌，已到晚期了。大春求大夫儘力給娘瞧，他不怕花錢。醫生嘆口氣說：“太晚了，回去多給你娘買些好吃的吧。”大春就哭了。

　　大春帶娘回到家，讓娘吃藥，娘問大春：“娘得的是啥病啊？”大春忍住悲痛，說：“沒啥大的，大夫開了些葯，說吃些日子就好了。”大春變着花樣給娘弄好吃的，娘卻感覺身體越來越不好。

　　小麥正逢揚花期，紅蜘蛛卻特別嚴重，如果不及時防範，就要影響到今年的收成。好多鄉親到縣農藥公司買來的農藥也好像不管用了，毒不死紅蜘蛛，鄉親們都急了，連縣農藥公司都賣假農藥，他們真不知道該相信誰，上哪買真農藥去。

　　鄉親們正在這為難的關頭，突然有人吆喝：“不好了，大春娘喝農藥死了！大春娘喝農藥死了！”

　　一村人都跑到大春家裡，大春娘已經不行了，大春捶胸跺足地哭道：“娘啊，你這是為了啥呀？”這時，有人看見大春娘手裡握着一張紙，本家執事的趙文化從大春娘手裡拿過紙條，原來是大春娘留給大春的遺書：

　　大春，娘從縣醫院裡回來后就知道自己得了啥病，娘知道自己遲早是一死。

　　你賣假農藥害鄉親們不輕，當時鄉親們沒為難你，我知道他們是看在我當年教過他們和他們孩子的份上，拉不下那個臉。可現在連縣農藥公司也賣假農藥，鄉親們犯難啊。娘知道你後來進的都是真農藥，但鄉親們不相信。娘相信，可光娘相信有啥用？娘就想啊想個啥法子讓鄉親們相信你呢？娘實在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只有走這麼一條路了，虧娘年輕時還當過幾年民辦教師，就這出息。

　　大春啊，你發毒誓，娘高興，但這毒誓叫人信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證明你賣的不是假農藥，好讓鄉親們快治紅蜘蛛，別到時候再讓鄉親們受損失，娘就只有這樣了。早些年，你小的時候鄉親們沒少救濟咱孤兒寡母的，你不聽勸，賣假農藥，讓娘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娘那時候就想喝你賣的農藥死了算了，但那是假農藥，連小蟲都毒不死，咋能毒死娘呢？

　　今天就權當娘替你給鄉親們賠罪吧，這樣一來，鄉親們不就知道你賣的是貨真價實的真農藥了，能毒死人，還毒不死紅蜘蛛？多好！你也不要過分自責，娘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娘也是實在受不了那一整夜疼痛睡不着覺的罪了。

　　娘走了，以後可要好好做人，再不要做損人利己的事了，那不是個事兒啊。作為一個娘，娘只能做到這兒了，我兒自重。

　　娘 絕筆

　　大春狠狠地捶打自己的頭，後悔不已，“娘啊，都是兒子害了你啊！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大春說著去拿娘喝剩下的半瓶農藥，被趙文化一巴掌打在地上，呵斥道：“你死了就對得起你娘了？”

　　鄉親們不計“仇”，他們里裡外外忙活着幫着把大春娘安葬了。

　　大春由於過分自責、悲傷，心力交瘁，病倒了。

　　當大春有點精神的時候，他起來去看他那批農藥，他要把農藥全部打碎，以後再不賣農藥了。到了放農藥的房裡，大春一看，怔那兒了，十幾箱農藥全被啟了封，一瓶也沒有了，有一個農藥箱里放滿了零零碎碎的紙幣……

　　到了娘百日的時候，大春去娘墳上燒紙，發現娘的墳前放了一捧一捧飽滿的新麥子，大春霎時模糊了雙眼。

　　回去后，大春拿出所有的積蓄，他要直接到農藥廠里去購進農藥，玉米苗又該噴農藥治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