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發當官記

　　河西鄉副鄉長鄭大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五大三粗，特別兇悍好鬥，三杯老酒喝下肚子，親娘老子也敢打。

　　鄭大發本人老家是本縣杏花鄉的，離河西鄉還有好幾十里地。其實鄭大發在小時候是很怕他老子的，他年少上初中時港台電視連續劇《霍元甲》正在大陸熱播，鄭大發和幾個小孩子也成天在一起打打殺殺的，免不了要捅下一些紕漏。他老爸雖然貌不驚人，但是只要站在大門口一聲怒喝：“小發子你給我滾回來！”鄭大發哪怕在三裡外聞聲也得乖乖地滾回家，還得跪在地下求饒，他老爸叫他跪三個小時，他絕對不敢只跪一百七十九分鐘。

　　但是所謂棍棒之下教不出好學生的，每次鄭大發只要一挨打，被他打聽出來告狀的學生就要倒霉，他總是變本加利的將對方暴打一頓。久而久之在學校他就成了“黑社會老大”，就差朝人收保護費了。可就是這樣，他每次犯錯了回家還要挨打。這時就有手下蝦兵嘍啰們抱打不平了，有人就問道：“老大，說句真心話。你現在比你爸高一個頭了，也比你爸力氣大多了，怎麼還老讓你爸教訓你？你就當真打不過你家老爸嗎？老大，老讓你爸這麼打你，多丟老大你面子呀？”

　　鄭大發這小子腦子不笨，很快開竅了。那一天晚上他回到家裡，他老爸又要打他，鄭大發一聲怒吼道：“老傢伙，你以為我當真怕你不成？”上前並和他老爸廝打起來，他老爸哪裡會想到他今天居然敢還起手來？被鄭大發給推到在地，動彈不得，鄭大發用力掐他老爸脖子，只掐得白眼直翻。幸好被他媽給拉開了。自此以後，鄭大發在家就翻身了，當起了家裡的老大。也沒有人敢再指責他告他狀了。

　　鄭大發天生一副好身體，保持了縣多項中學生體育方面的紀錄，加上他姐夫是縣教育局副局長，就這樣他走後門進師範學校畢業後分配到了河西鄉小學當了體育老師。他這一當上體育老師，整個學校沒一個學生敢上課打瞌睡的，也沒有一個家長敢來學校鬧事的。哪個學生不聽話，只要一把他的大名搬出來，這個學生立馬就不敢吭聲了。要不是他文化水平和資歷太淺，沒準就當上了校長。

　　你們各位可能要問了，他怎麼又當上了副鄉長？說來話長，轉眼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農民由於各種農業稅收等負擔太重，於是就有人交不上稅。鄉鎮上幹部的工資主要就是靠稅收，鄉里已經拖欠幹部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可派下去收稅的都因鄉里鄉親的心太軟每天跑斷腿也要不到幾個大錢。可把鄉長和黨委書記給愁壞了。這時有人建議這收稅之人非鄭大發莫屬，一則他是外鄉人，不與任何人沾親帶故；二來他的大名在本鄉如雷貫耳，連當地人夜裡哄小孩睡覺也是“你再哭，鄭大發過來了！”

　　鄉長覺得有道理，黨委書記立刻拍了板，將鄭大發從小學調出，封為本鄉副鄉長，專門負責收稅和管理刁民上訪之類棘手的問題，有點類似西方國家的不管部部長，其實什麼方面都管！鄭大發一走馬上任，果然不同凡響，他從四面八方找來了一幫過去和他一道混的小兄弟，駕着派出所借來的警車下了鄉，直奔最難纏的朱窪生產隊，這個生產隊百分之九十都姓朱，依仗有個朱姓同村人在地區當大官，很是不好說話，動不動就是法律的。

　　鄭大發最煩那一套了，他常說的話就是“什麼是法？老子就是法！不服氣你就撒馬過來較量！”朱窪生產隊村民看見這一伙人有拿槍拿手銬的，也有頭髮發黃的發綠的，膽小的趕緊把欠的各項稅收全付了，沒有的也趕緊拿東西抵押。有些還想拖延不交的，鄭大發命令手下人不交清稅收就把糧食牲口抵帳，誰敢反抗就是造反給我打！一聲令下如山倒，頃刻整個村莊是雞鳴狗跳，亂成一片。

　　鄭大發拉了整整一大車糧食牲口電視機自行車之類回到了鄉政府大院，經過盤點，他這一趟就能管整個鄉幹部發兩個月工資了。晚上鄉長書記陪着鄭大發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即稱兄又道弟，就差桃園裡結義了。

　　話說最難纏的朱窪村稅收都交齊了，其他生產隊自然是望風而降，乖乖的把稅收交上了。鄭大發走馬上任三年以來，河西鄉年年交的稅收都是全縣第一，按照縣規定，第一個完成任務的都有稅收的百分之十做回扣獎勵，自然落入了鄭大發口袋，鄉長書記連個屁也不敢放。聽說杏花鄉向縣裡打了多次報告要求把鄭大發調回家鄉當副鄉長因為種種原因還沒成功呢！

　　這一天朱窪有個婦女來到鄉政府上訪，接待她的正是鄭大發，婦女並不認識鄭大發，鄭大發翹着二郎腿問道：“你有什麼事要上訪？”原來這個婦女丈夫長年在外打小工，掙不了幾個大錢，還不夠兩個小孩上初中的開銷。上次去收稅時婦女在地里幹活不在家，只有兩個小孩子在家，鄭大發不由分說就叫人把她家養的一頭大肥豬給拉走抵農業稅了。婦女一家三口全靠這頭豬殺了賣錢當過年費的。拉走了她家豬簡直要了她的命。她今天就是特意來要豬的。

　　這頭豬早已被賣給私人屠夫宰了，鄭大發十分惱火地道：“欠債還錢，種地交稅。此乃天經地義。你這個刁民還敢跟無產階級專政對抗嗎？”

　　哪知婦女偏偏不知天高地厚，哀求道：“麻煩你把鄭大閻王叫出來好嗎？聽我家小孩子說咱家的豬是被他叫人抓走的，你讓我見見他，我求他老人家大發慈悲好了！”

　　鄭大發為官怎麼多年還從來沒有人叫過他什麼綽號，所有人見了他當面都鄉長長鄉長短的，連個副字也很少有人敢提，今天居然有人當面叫他閻王的，當下惱羞成怒，給了婦女一個重重的巴掌破口大罵道：“老子就是鄭閻王！你給我識相點。老子甭說拉走你一頭豬，就算拆了你的房子你他媽也給我自認倒霉！”

　　婦女被打得是摔了個踉蹌倒。好在她今天也做好了思想準備，伸手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瓶農藥，端着手上苦苦哀求道：“鄭鄉長，你就大發慈悲，把豬還給我吧，欠你的稅收等我老公過年回來會一分不少的交給您的。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就死在你面前。“

　　這時外面圍了過來好多人看熱鬧的，但是大多數都只有躲着遠遠的看一眼。鄭大發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哪裡在乎婦女這一招？當下發火道：“你她媽找死是吧？老子是長大可不是嚇大的！有種你就喝下去！”

　　哪知這個婦女性格也烈，抱了必死之心。二話不說咕嘟咕嘟就將那瓶農藥喝了下肚。鄭大發這才有些發慌，但是他仍然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裝着沒看見。可書記聽說了此事嚇壞了。這可是人命關天啦！萬一真的驚動了高層領導自己這頂烏紗帽可就完了！連忙趕過來安排人將婦女送到鄉醫院洗胃。一來可能搶救及時，二來可能是農藥有些假或時間長了失效了。婦女終於撿了一條命。

　　很快消息越傳越廣，都說鄭大發收稅逼死了婦女，朱窪村好幾百人紛紛聚集起來到鄉政府抗議，另外其他生產隊聞訊也趕來了不少人，整個鄉政府大院都被擠滿了。聽說有人給在地區的那個朱窪村的領導打了電話，原來人家不是當官的，是在報社工作的，很快他在地區晚報上發表了這件事為素材的新聞。地區的領導並打來了電話敦促地方上要從嚴從快處理好此事。

　　鄉長書記一合議，只好跟鄭大發商量一下，最後把他的副鄉長職位拿下了，又讓他回小學當體育老師去了。臨別那天，書記拉住鄭大發大手，依依不捨地道：“大發老弟呀！我和鄉長是真心不想放你走！但是實在沒有辦法！你是個人才呀！待過個三兩年等事態平息了，我會想方設法把你調回來的。”

　　鄭大發眼淚都快要下來了。他剛出鄉鎮府大門，只見馬路邊上站滿了送別的老百姓，一個個看見他被免職放起了鞭炮，氣的鄭大發直翹鬍子。

　　鄭大發正要灰溜溜的回學校，他已經和他姐通過氣，過個三五十天會把他調到別的鄉鎮當老師的，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哪知突然從縣城方向開來一部小車，到了他身邊停下了。從車上下來一人，鄭大發也認識，和他在他姐夫家一起吃過飯的——縣城管局的王局長。王局長從車上下來一把緊緊攥住鄭大發的手激動萬千的說道：“大發老弟，你人才難得呀！我從報紙上看到你落難的消息后，就一直在關心你，昨天聽你姐夫說你已經辭官不做了，我這不今天就趕過來找你了，怎麼樣，去我局裡當二把手如何？手續我都已經幫你辦妥了！”

　　鄭大發立刻神采奕奕的點頭答應了，去城管局當副局長可是個肥差事呀！

　　路邊的群眾聽說鄭大發因禍得福又陞官了，全氣傻了。一個個拿着鞭炮成了啞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王局長則在一旁笑咪咪地道：“大發老弟果然好人緣，就連辭官也有這麼多老百姓來送行，你到了我的城管局可要再接再厲吆！”

　　2009.5.12於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