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泉

　　文/蒙錦賢

　　一個偏僻的小鎮有一眼泉水，傳說泉水可以治療各種疾病。一天，來了一個退役軍人，他只有一條腿，拄着拐杖來到了這個鎮上。

　　趕了一天的路，此時已是夜半。深夜的小鎮格外寂靜，被黑夜封住了口似的，大漢的鼾聲也被死死蒙在屋裡，只有軍人艱難的腳步聲與拐杖磕地聲有節湊地交替響應着。軍人身心乏力地依着門框，緩了口氣便敲響了鎮口的第一家門，門環剛落，尖銳的狗叫聲便接連不斷，劃破了夜的沉寂。這倒好，狗叫聲喊醒了主人。伴隨軍人着節湊放緩的狗吠聲和婦人的嘟囔聲，門開了。一位面帶黑紗的婦人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看軍人面善，又腿殘，心一軟便答應了留宿，在與軍人三言兩語的隨意攀談中才明白軍人是為尋泉水療傷而來。當軍人詢問神泉去處時，婦人卻堅決地說：“此鎮並沒有所謂傳說中能治百病的神泉”。

　　軍人打算着先休息好，天亮再四處打聽，便放下拐杖，倒頭睡去。天剛破曉，灰黑中房屋已稜角可分，只是遠處群山像一群龐物一般坐卧着，隱隱約約。軍人在一陣鍋碗瓢盆的撞擊聲中醒來，走出門外，當不遠處的婦人側身取身邊的柴火時，偶然看見婦人那半張被燙傷得扭曲的臉，醜陋無比。斜眼看到軍人在身後便用手扯了一下面紗，道了聲：“此處沒有神泉，你吃了早飯便回家去吧”。軍人確信神泉在這鎮上，卻疑惑婦人的臉為什麼不用井水治好,想着都出了神。“快進去吧，早飯來了“軍人聽到這話方才回過神來，應聲進屋。婦人並沒有一起用餐，只是再次告訴他吃完就自己回家去。

　　軍人謝過婦人，出了大門便朝鎮里走去，一路見人就打探道：“請問你們這鎮的神泉在何處？”人們都說:”這鎮只有鎮西有口泉 “。軍人便一拐一拐往鎮西走去，雖說軍人腿腳不方便，這鎮也實在大得厲害，眼看就到晌午了，還是石板街道蜿蜒，兩側石房排列；軍人走着走着，發現腿在顫抖着，腳底潮濕卻火辣疼痛。軍人靠着路邊的石階休憩片刻，抬頭望見對面藥店的牌坊。一個老頭踱出店子，來給軍人說：’’老夥計，你這腿在發抖呢，再不休息就要斷了，我們這裡有緩解肌肉酸痛、養護骨骼的葯，還有你這腳低磨出的泡破了，不用我們的消毒藥會潰爛的。”軍人還是執意地問了一句：”你們鎮西的泉離這還有多遠“老頭估摸了一下答道:”不遠，以你一隻腳的速度，踱個十分鐘就差不多了……”沒等老頭說完，軍人拐着拐杖就去了，老頭凝望着他步履蹣跚地離去，深深點了個頭，又慢慢晃着頭回屋去了。

　　軍人走到一個路口，便看見左拐不遠處的有泉水咕嚕咕嚕地冒着，像沸水一般，聲音清晰入耳。軍人想着喝了泉水便能重新擁有兩條健康的腿，不知哪來的力氣，竟連踱帶爬地穿過那無人的小道，往泉邊而去。

　　終於到了泉邊，淺綠色的一汪清泉映入眼帘，泉眼冒出水面的部分顯得淡些，恰似漸變的花朵，又似燦開的煙花，泉邊的水藻和岸上的樹木彷彿要流溢出生機一般旺盛。一時的沉醉讓他忘了疼痛，捧起一汪清泉便往嘴裡灌。喝罷，感覺冰涼的泉水順着喉嚨注入心肺，傾泄全身每個血管，精神瞬間抖擻，勉強能挪動那酸疼，磨破而潰爛的腿了；可惜的是，殘缺的那條腿依然沒有動靜，並沒有所期望中的白骨生肉。

　　軍人拐着拐杖往回走，依然步履艱難，甚至能挪動都全靠那根枯槁的拐杖。他很失落，又寧願相信它會慢慢長出腿來。原路踱回，卻癱軟在那家家藥店的門口了，老頭見狀，叫人抬他進店治療了一番。老頭嘆息道：“你的精神和毅力是多麼強大，可老夫不解啊，為何非要為了多帶一條腿入土而這麼折騰自己，最後連這條腿都不知道能否保住你這僅剩的這條腿以前就有風骨病，過度勞累，新病舊病一起發，恐怕難以走路了。”第二天軍人把盤纏都做醫療費給了老頭，老頭雇了輛馬車送軍人回家去。

　　軍人躺在在馬車上回憶着在家鄉拄着拐杖遛狗，散步……一切那麼美好、自在，絲毫沒有感到任何彆扭；可如今寸步難行，不禁自語道：”知足常樂啊，真是慶幸以前還剩一條腿，讓我擁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回到鎮東婦女家門口，軍人試着坐起來，來開車簾，正好看見婦女做在門口，便停了車，馬夫進門喝水，婦女走過去，看着軍人，眼泛淚花，跨着車梁坐下便說了起來:’’我以前也相信那口泉水能治百病，因為很多酷暑時節，許多人暈倒或昏迷后，喝上那泉水便醒了過來；那年鎮上有疾病，人人身上長了疹，有熱又癢，後來發現泉水洗了身子過後，紅點便可暫時退去，緩解燙癢，後來人人便都說那泉水包治百病。去年我臉上突然長顆個黑痣，覺得很不順眼，聽老人說用那泉水煮沸了洗臉便可去除去，還可變美，我想着會更美麗，便照做了，最後狠心往臉上一潑，便燙得毀了容，幸虧神泉右拐有家藥店，老闆給我治療很久才勉強恢復了半邊輕傷的臉，所以只能用黑紗遮醜了。哎……“

　　在婦人長長的嘆息中，軍人沉默不語，直到馬夫趕着馬，送他遠遠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