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未還

　　徐才摳門。說他摳，是因為他兜里從來不揣錢，一分錢也不揣。工資拿到手后，不過夜就交給老婆。老婆惜錢，不該花的錢保准不亂花一分，每次徐才把工資袋交給她，她是要給徐才一點的，但不過是幾元零錢。徐才不抽煙不喝酒，但有嚼口香糖的習慣，這習慣是因為他有口臭。因為老婆給的錢太少，就只好買最便宜的，買那種像紙一樣薄的。徐才不揣錢不管錢，家裡的油鹽醬醋一應物品都不用他買，倒也落個清閑自在。

　　徐才這天從老婆手裡拿了十元錢，其實拿五元錢就夠了，單位里組織一次小小的捐助活動，每人交五元錢。可老婆手裡一時沒有五元的，只好拿了張十元的。徐才把錢拿到手，沒等老婆開口他就告訴老婆：晚上回來就把五元錢給你。

　　徐才來到單位，一杯茶水沒喝完，後勤的小王就來收錢，眾人紛紛解囊，一張張五元的票子落在小王的手裡。徐才把十元錢遞過去，小王逗了一句：這麼大的票啊！徐才笑笑，他默認自己摳門，也就容忍同事的玩笑，接過小王找回的五元錢，小心地揣好。小王接着往下收，收到大劉那卡住了，不是大劉沒錢，大劉有錢，大劉兜里從來都是揣一把把的錢，而且粗粗拉拉地揣在兜里，有時都能看到兜里的錢露出腦袋來。大劉掏出一把錢來，可就是沒零錢，最小的也是五十元。小王瞧瞧手中的錢，找不開。大劉拿了一張五十元的票子遞過來說：什麼時候找開什麼時候給我就行。小王嫌麻煩，想起剛找給徐才五元錢，就說：讓徐才給你先墊上，完了你還他。大劉就招呼徐才，徐才心裡並不樂意把五元錢掏出來，可又不能說不借，只好從兜里掏出來遞給了小王。大劉對徐才說：我明天破開就還你。徐才忙說：不忙，不忙。

　　徐才晚上回到家，老婆在做飯，剛好沒了醬油，就叫徐才去買。徐才伸手要錢，老婆說：你不是還剩五元錢嗎！一袋醬油兩元錢，還剩三元，給你吧。這要是五元錢在手裡，徐才會為老婆如此的慷慨感動不已。可現在五元錢沒在手，借給大劉了。徐才就有些懊惱，懊惱這次賺得三元錢的機會失去了，那可是整整三十片口香糖啊，足夠他嚼上一個月的了。老婆對徐才把錢借出去沒說什麼，找出兩元錢遞給徐才。徐才知道剩得三元錢的機會真的失去了，五元錢拿回來一定要如數上交的。

　　第二天一整天，大劉也沒提還錢的事。徐才一天坐立不安，總用眼睛窺視大劉，希望大劉從辦公桌前站起來從兜里掏出五元錢走過來還給他。大劉倒是站起來兩回，只是沒向他走來，去了廁所。大劉每次站起來，都讓徐才心裡一陣緊張，連忙收回窺視的目光低頭裝作看報紙。大劉去了廁所，他心裡好一陣失望，有股尿澆了似的不是味道。整一天，徐才神經都高度緊張，感覺很累。回到家裡他告訴老婆，大劉沒零錢，今天沒還那五元錢。他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了。

　　一連幾天，大劉也沒還徐才的五元錢。徐才總是用心惦記着，用眼睛時刻瞄着大劉的一舉一動，弄得一天天疲憊不堪，回到家裡就先報告大劉沒還錢，弄得老婆直說他煩。這天大劉從兜里掏煙，帶出一沓錢來，徐才看見了，徐才發現那沓錢里有好幾張五元的，徐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看着大劉把那些錢又裝回兜里，他的心就一下子落入了深淵。有一瞬間，徐才衝動得想站起來走向大劉，要回那五元錢。大劉一定是忘了，大劉花錢從不憐惜，五元錢在他那根本不算錢，又怎麼會記得借過自己五元錢呢！徐才剋制了自己的衝動，他實在磨不開，五元錢張口管人要，怎麼能說得出口呢！想找機會對大劉旁敲側擊提醒一下，又找不到機會，徐才被五元錢折騰得很痛苦。徐才就悲傷地想，這五元錢怕是拿不回來了。

　　晚上回家徐才就跟老婆說了，說大劉這個人粗拉，怕是想不起來還錢了。老婆知道徐才不會說謊，不能昧下那五元錢，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白瞎了一天的菜錢。就不說什麼了。倒是徐才晚上睡不着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那可是五十片口香糖，可以讓我嚼上一個多月的。

　　第二天是開工資的日子，徐才從財會室取了工資回來時，大劉把工資倒在桌子上正問呢：我記得我好像是借了誰的錢了，咋就想不起來了。徐才差點沒脫口說出是借了我的錢。大劉的問聲在他的心裡像敲鼓，咚咚的讓他熱血沸騰，看來大劉不是不還錢，是真的忘了。徐才突然為大劉還記得借了別人的錢有些感動，雖然大劉忘了借了誰的錢。

　　可巧小王這時進來，聽見大劉的話，小王說：你嚷什麼，你借徐才的那五元錢還了嗎？大劉一拍腦袋：可不，我說好像借過誰的錢嘛，就想不起來了。拿了五元錢過來：徐才，我這麼問你你咋不吱聲呢！徐才心房直顫，聲音顫抖地說：就五元錢嘛！大劉把錢往他手裡一拍：一分錢都得還，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嘛。

　　徐才把五元錢揣在兜里，假裝去廁所，進了廁所把門插上，從兜里把五元錢掏出來，看看，覺得那錢離自己又近又遠，又親又疏的，突然就手捧着錢捂在臉上，不可名狀地落下淚來。

　　晚上回到家，徐才把工資袋交給老婆，老婆看也沒看，也沒像往常一樣從裡面拿出零錢給他，就揣在了兜里。徐才想老婆還是沒有忘記那五元錢啊！老婆不會知道，那五元錢此時就躲在他的兜里，感受着他熱熱的體溫。一想到那五元錢，徐才突然有些惶惶，這五元錢放在自己的兜里，讓老婆發現了可怎麼辦？這可是五十片口香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