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

　　小茹正埋頭做賬，鈴子手拿晨報一陣風旋進來，嘴裡還含着根咬了一半的油條，乍一看，像憑空又長了條舌頭。

　　小茹就打趣說：“你還嫌舌頭不夠長啊！”這話很俏皮，在單位，鈴子是出了名的長舌婦。

　　鈴子不生氣，臉激動得緋紅：“快看，快看，六個月孩子墜樓，誰是兇手！”小茹不接嘴，她知道鈴子一準會自顧自說下去。果然鈴子就說了，聲音驚天動地的：“兇手是誰呢，哈，是孩子的奶奶！”

　　小茹搶過報紙，嘴裡嘟噥着：“不可能吧，這隔輩親，賽娘親，咋有那麼狠心的奶奶？”還真有，報紙上明明白白登着，某高校婆媳發生口角，婆婆一怒之下將孩子從六樓窗口扔了下去，照片上一片血糊糊的，哪能辨得出人形！

　　小茹向來敏感，手一抖，報紙溜到地上，鈴子說：“小茹我要記得沒錯的話，你家也住六樓吧！”

　　“住六樓咋啦！”小茹心煩意亂地回答。“住六樓當然不咋啦！”鈴子看看小茹小心翼翼地說：“可據我觀察，你早上跟婆婆吵過架！”

　　小茹心裡無端地一慌，早上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

　　早上，婆婆熬了小米粥喂孫子，孫子剛半歲，婆婆就把小米粥吹了又吹，然後抿進嘴裡，待溫了，再口對口地餵給孩子吃。

　　小茹覺得心裡一陣倒胃，強忍着沒發作，一把搶過孩子說：“哪有您這樣喂孩子的，太不衛生了！”

　　婆婆在鄉下守寡拉扯兒子長大，極要強的，婆婆漲紅了臉對這個城裡媳婦回敬了一句：“啥叫太不衛生，莫不成我老太婆子嘴裡有毒！”

　　小茹本想忍了這口氣的，沒想婆婆的話如此尖酸，小茹想也不想就張口回擊：“就有毒就有毒，就有毒！”

　　婆婆守一輩子寡，心性高不說，嘴也不讓人，婆婆就冷哼一聲說：“咋就不見毒死你呢？”

　　這話得拐了彎想，小茹沒拐過彎，一臉茫然問婆婆：“啥意思？”

　　“哼，我兒子也是我這樣喂大的！”見小茹還雲里霧裡，婆婆這才刻薄地一癟嘴：“你跟他親了那麼多回，咋還活蹦亂跳呢！”婆婆是老成精了，指桑罵槐說她有傷風化呢，也是的，好幾次小茹跟男人親熱都撞婆婆眼裡了，小茹沒往深里想，婆婆可是守了一輩子寡的人呢。

　　“變態！”小茹只記得自己當時罵了一句就把兒子塞給丈夫摔門而出，依稀聽見婆婆咬牙切齒沖丈夫吼了一句：“早知你這麼沒出息，當初就該一把捏死你！”丈夫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偏向誰都不好，丈夫就像鑽進風箱的老鼠，乾脆兩邊都不吭氣。

　　“一把捏死你，一把捏死你！”這話把小茹耳膜震得嗡嗡作響，婆婆可是勞作了一生，別看六十多歲的人了，可身子骨硬得很，要捏死一個半歲的孩子也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小茹的臉開始發青，鈴子一把奪過賬本，“算了這麼多年賬，哪頭輕哪頭重還算不出來啊，還不趕回去看看，可別有什麼三長兩短！”

　　小茹就慌裡慌張往樓下跑，跑一半，鈴子趕下樓：“鑰匙，你忘了帶家裡的鑰匙！”小茹一把抓住鈴子：“乾脆你跟我一塊去，人多有個幫手，婆婆干過體力活，力氣很大的！”

　　小茹好像看見婆婆正在窗口要把孩子扔下樓時猶豫不決的樣子。

　　氣喘吁吁地爬上樓，小茹手忙腳亂地開門，居然打不開：“糟了，老太婆把門反鎖了！”小茹嚇得直哆嗦，鈴子拔出鑰匙說：“反了，插反了！”一開門，果然，客廳里沒人，再往房間沖，乖乖，果然婆婆正在窗口前將孩子比劃着一衝一衝往前送。天哪，小茹一把搶過孩子，抱得緊緊地：“你，你幹啥呢！”“幹嗎，哄他睡覺唄！”婆婆沒好氣一聳眼皮：“難道我還會往樓下扔？”

　　“這可沒準，剛才有人這麼做呢！”小茹心想老太婆你可真會哄鬼，被我們揭穿了還倒打一耙。

　　婆婆一下子氣得臉上發紫：“好心當了驢肝肺，哪次你兒子睡覺不是我一衝一衝抖着眯上眼的，嫌我礙眼就明說，我可背不起這罪過！”

　　鈴子一抖報紙：“哼，這婆婆扔孩子你也不是頭一個，學得挺快的是吧！”跟着一擺頭，“把她鎖在房裡，等她兒子回來了看她怎麼說。

　　“哐當”一響，門被鈴子從外面反鎖上，婆婆在裡面哭呀鬧呀亂嚷嚷，小茹說：“蹦吧，待會警察來了看你還蹦不！”“老實告訴你，我還撥了110！”小茹知道婆婆最怕警察了。

　　婆婆果然不鬧了，小茹挺得意，鈴子一副自以為是的口氣：“幸虧我提醒你，要不兇手就出手了！”

　　正說呢，忽聽樓下“砰”地傳來一陣巨響，跟着院子里有人亂糟糟地嚷嚷：“墜樓了，有人墜樓了！”小茹家就婆婆待的那間窗戶能看見院子，兩人一齊打開房門往裡沖，窗口大開着，樓下圍了一大群人，一具屍體血肉模糊。

　　小茹看那穿戴很眼熟，一回身，房裡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