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 漫” 一 回

　　黃元青早就想好了，今天給自己放一天假，去坐一回雙層公交車，浪漫一回。昨晚一放工，他就換下行頭，在一家便宜澡堂把自己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徹底打整一回，照照鏡子，還像那麼回事。

　　迎着燦爛的陽光，黃元青上了輛雙層公交車，買了票，就迫不及待地爬上第二層，東瞧瞧，西摸摸，大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那份爽，心裡舒坦得不行。上層浪漫夠了，他又浪漫到下層。下層的人比上層的多，他正要轉身上去，忽然見售票員正在數落一個沒錢買票的男子。那男子說因為走得急，忘記帶錢了，保證下次加倍補上；可女售票員不依不饒，一口咬定那男子是蹭車坐。

　　瞧那男子的模樣，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多少，黃元青動了惻隱之心，就從人縫裡鑽了過去，想幫男子說說好話，可一想自己眼下的身份，立馬又氣短了，咋整呢？他左思右想，終於想出一個他自己認為比較妥帖的法子。

　　“小偷！”隨着一聲雷鳴般的吼聲，黃元青的右手被一個彪形大漢鋼鉗般的手鉗住，從那男子的衣袋裡扯了出來。公交車“嘎”地停在了路邊。大漢鄙夷地盯着黃元青說：“這麼大年紀了，還做這種下作事，也不嫌丟這張老臉！”黃元青連連申辯：“不、不，我不是小偷！”漢子擰着眉問：“不是小偷？那你是幹什麼的？”

　　是啊，自己是幹什麼的，咋說呢？

　　售票員嚷起來了：“少跟他口羅唆，送他到派出所去！”“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黃元青急了，“不騙你們，我真的是個好人！”大漢鼻子哼了一下：“好人？那你的手伸進別人的口袋裡幹嗎？”黃元青哭喪着臉說：“我的手是伸進去了，可我……我沒有拿他的東西呀！”大漢對那男子說：“他偷了你什麼東西儘管說。別人怕小偷，我不怕！”

　　“我好像沒丟什麼呀。”那男子上上下下摸了起來，突然從黃元青剛才伸進去的口袋裡摸出兩枚一元硬幣，“這兩塊錢不是我的！師傅，是你的？”

　　“我見你沒錢買票，所以就……”黃元青低下了頭。車廂里的人一下子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大漢裂嘴大笑：“沒想到，你還真是個好人！那為啥不明着幫他買一張票呢？”黃元青的頭埋得更低了：“他那麼年輕，我怕傷他的尊嚴。這幾年我做的事……嗨！我嘗夠了失去尊嚴的滋味。”那大漢的語氣十二分的和氣了：“你到底是做什麼的，能告訴我們嗎？”

　　“我，我是個乞丐……”黃元青囁嚅着說道。

　　車廂里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大家都十分驚訝地望着他。

　　原來黃元青是下崗職工，前些年在家鄉擦皮鞋度日。後來兒子考上大學，靠擦皮鞋就難以為繼了，於是他隻身來到這座城市。都說南方的活好找、錢好掙，可他不知跑了多少家企業，人家一看他的臉相，再一問年齡，就沒有了下文。他曾想過回去，可一想起妻子和兒子渴求的雙眼，他的心就隱隱作痛。不！就是討飯也不能回去！對呀，乞討也是一條路。為了這個家，他豁出去了。他找了一身破衣爛衫，干起了乞丐的營生，別說，每月還能進賬一兩千元。除留點生活費，其餘全部寄給家裡，當然對家人說是自己找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滿車廂的乘客們都非常感慨。那男子鄭重地用黃元青給的兩元錢買了一張車票。

　　黃元青憨厚地笑笑：“今天是我50歲生日。起初只想坐雙層車快樂一下。沒想我也能幫一回人。這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第二天，黃元青穿着一身破衣爛衫又“上班”了。突然，一輛豪華轎車停在他跟前。車上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昨天那個沒錢買票的男子。黃元青正發懵，就聽他身邊的人在說：“這是我們的老闆顧總，昨天他親自乘公交車做市場調查，忘了帶錢，沒想碰到你這樣的好人。”黃元青有點沒反應過來，上下打量着他：“這年輕就當老闆？”

　　顧總笑笑說：“比我年輕的大老闆多的是呢！我要好好謝謝你。知道你缺錢，這1萬元歸你啦！”可他萬沒想到的是，黃元青竟不要這1萬元錢，理由很簡單：“我不能白要別人的錢。”顧總便不明白了：“你乞討不也是白要嗎？”黃元青認真地說：“那不是白要。我付出了很寶貴的東西——尊嚴。”

　　顧總由衷地點點頭：“如果我邀請你到我公司幫我做事，然後我再付給你錢，你會接受嗎？”黃元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給我事做？沒開玩笑吧？”

　　顧總認真地點點頭：“沒開玩笑！我們公司差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嘿嘿嘿，黃元青孩子般地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