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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與樹根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老人與樹根 標籤:老人與海 老人與海鷗

  老人與樹根

  文/張鳳菊

  樹根是一條大黃狗,想起樹根,老人就要痛哭一場。

  樹根記得很清楚,它出生那天,在苗寨的屋檐牆角下,天上下起了百年難遇的大雪,外面刺骨的寒風呼呼的刮著。它和一起出生的狗崽子躲在毛茸茸的母狗懷裡撒着嬌,幾天後,山上的雪融化了,他們被裝進一個苗家小背簍里,主人說要帶它們去趕集。狗崽子們很高興,狗媽媽一路追趕,終於被主人訓斥,丟着石頭,主人趟過一條河,母狗遠遠的看着河對岸的狗崽子被主人背走了。它們的爹也來了,在河岸和狗媽媽站在一起。無助的眺望着主人爬上那輛中巴車。

  到站下車,主人鑽進那道噓噓囔囔的小城街市,狗崽子們蹲在小背簍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看着這個新奇的世界。

  狗崽子被主人帶進一條雞鴨成群的小巷,背簍放在地上,它們幾個就開始有人觀看,來的人都說樹根長相好,大伙兒覺得有點兒嫉妒,主人吸着煙,吐着一圈圈的煙霧,瑟瑟的蹲在背簍旁,有點兒得意的主人就跟着吹牛:“快買這條狗,絕對是打獵看家的好手。”大家看了看都走了,隨後,一個喝了二兩酒,臉兒紅撲撲的慈祥老人來了,他仔細地抱起狗崽子一一端詳着,開心的和狗主人攀談:“這隻最可愛,我買了看家,可以少些錢?”狗主人厲聲厲氣的說:“六十元,大行大市的,我要進城了,給兒子看孩子,要不然,我也不會賣它們,莫少了。”老人說:“50元”也許是太冷了,狗主人就說:“算了,算了!你好好待它。”老人遞過錢,解下身上那件毛茸茸的背心,包住小狗,放在自己的小背簍里,走出街市,小背簍里有一壺酒,偶爾也冒着香氣。還有兩斤瘦肉,兩個香香的油粑粑。小狗流着口水,想着狗崽子,還想着河對岸的狗媽媽和狗爸爸。想着想着就想哭,老人好像看出它的心事,解下背簍,用背心捂着它的身子。開始走上那條通向高坡彎彎的山路。老人唱起山歌,嘶啞的聲音高亢嘹亮,一山一山的雪被震落了,岩坎上到處垂吊著一排排的冰雕。天很藍。有幾朵白雲悠悠的飄着,小背簍晃着,歌聲蕩漾着,小狗仔更加傷感了,它想,自己長得丑一點兒,就不會被老人看起,晚上和狗崽子們又可以回到母親的懷裡了。昏昏欲睡中,老人唱累了,又繼續吸着煙捲,香香的飄過來,晃着晃着就睡著了。

  “樹根快醒來,到家了。”一陣催促聲,已經到家了。老人給它取名叫樹根。一座木屋門前岩石平場下有一面大大的白鏡子。主人交代:“不要下到天池裡去,那裡危險,會落水。”樹根嗚嗚的答應着,它分明看見,寨子幾個小孩和好多狗都在上面滑冰。大人罵著,小孩們嬉笑着,小狗站在家門口就可以看見土家滑冰場似的天池,美麗的風景煞是迷人。一陣子,老人就給它端來了可口的飯菜,分一半給它。這在那個家是從來沒有的待遇。他們經常挨餓,在主人桌邊那裡轉悠,流着口水,就被打出來。它吃着香噴噴的飯菜,怎麼也咽不下去,心裡還是惦記着家,那個苗寨屋后檐下的家。

  天黑了,老人把它放在腳邊,燒起大火,放起彩色電視,老人給它說:“我有兩個兒子都成家了,小兒子生了個女兒,今天,我的孫女才出生,你和我孫女兒同歲。你守好家,有機會我帶你去見他們。”說完,摸了摸它的頭。夜深了,老人拿來小棉被,把被子蓋在它身上,老人睡下,樹根也睡了。感覺暖暖的。夢裡還是哭醒,身旁沒見狗媽媽,又哭。在陌生的屋子打幾個轉。有幾隻耗子,還在那裡啃掛在樑上的玉米種子。它下意識的一走,老鼠灰溜溜的跑下來,藏了。

  第二天,老人把它背起去割牛草,一山一山的牛草被大雪蓋住了,老人把雪打掉,割了一捆背回來。來到牛欄,幾頭大牛,伸出脖子吃着青草,樹根認識了朋友,後來老人天天帶着它和牛在山上做農活。老人和樹根還一起趕集,在那個大大街市的小巷子里,它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就在那裡,老人將他買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夥伴,不免有些傷感。老人告訴它,處世要謙虛、溫和。狗很聽話,搖着尾巴,擠在鬧市裡,回頭率很高,孩子們見了,趁大人不注意摸摸它的尾巴,它朝孩子笑笑,老人提醒它一句:“不要動他們!”

  過年了,老人的兒子一家回來過年了,它看見了和它同歲的千斤小姐,孩子很喜歡它,它帶着孩子去天池邊玩耍,寨子里的阿狗阿貓都出來了,羨慕的問:“你們家的公主好漂亮!”樹根沾沾自喜,炫耀着,引以為榮。他們家的兒子還給它買了一個套環,套在脖子上,年一過,兒子一家就進城了。夜裡,他們在商量某件事,很激烈,把睡在火塘邊的樹根吵醒了,它聽出了一二 ,原來兒子和媳婦要老人進城看護孩子。孩子10歲了,要老人接送孩子上學,“您今年9月份必須要回城!”“我不去,我放不下牲口土地。我去了,這老屋就會生菌子。”“這裡太冷,現在您老了,我們不放心。”老人沉默了許久,終於說話了:“我考慮一下。”兒子釋懷的說:“想開點兒,人一輩子短短的,我們有個好吃的,您沒得吃,您把田地讓人家做,自己不要做。”老人還是說:“今年,我要做。”老人的兒子媳婦小孩,都回城了。老人和狗一直送到半路,老人和它回來了。老人爬着高坡,唱起山歌,樹根聽了,也在想這個問題:老人進城還是不進城。回到家,它給村裡的狗仔隊召開了大會,討論家裡的這件大事,老狗叔說:“不去對你好,去了對主人好。”

  春天來了,天池純凈澄澈,從家門前望去像一片藍藍的大海,阿狗阿貓和孩子們都在池子邊上採摘鮮花。忙碌的大人們路過這裡都在喊着:“小心掉到池裡去。”寨子里的青壯年全去打工了。留下老人和小孩,老人們吃力的挑着糞,擔著肥料,耕田犁地。孩子們和狗仔隊,在這裡無憂無慮的玩。

  轉眼,夏天到了,孩子們和狗仔隊在天池邊一天到晚瞎轉悠,這裡有一個淺灘,狗仔隊和孩子們玩熱了就在那裡洗澡。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不懂事,游往深水處,撲騰着,一下不見人影了,孩子們站在岸上慌了神,都在焦急的哭喊,樹根一個縱身跳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孩子被樹根拖上水面,一下子就拖到岸上,小孩們紛紛給大人報信,大人迅疾趕來,落水的小孩吐出一肚子水,哭出了聲音。孩子們親眼看見樹根救了溺水的小孩。晚上回到家,轉告大人,小孩子的婆婆爺爺趕來,誇獎樹根有人的靈性。樹根靜靜的坐在屋頭,像個淡定的將軍。老人回到家,小女孩的婆婆爺爺給老人送來了兒女們寄來的好酒好煙,禮品被老人拒絕了。一天晚上,老人找不到小牛犢了,翻山越嶺的去找,樹根在高坡坳上找見了小牛犢,小牛犢掉到天坑裡去了。全寨子人都來了,吊一根長長的牛繩子,一個最年輕的漢子來到天坑,發現小牛犢,完好無缺的在下面,繫上繩子,小牛犢得救了。壯實高大的樹根在人們的眼裡不再是單一的狗,有時候,大家喊它樹根,感覺它是人,一寨子人都相信:萬物都有生命,每個生命都會生老病死,有喜怒哀樂。寨子里迷信的老人們都在誇張的說,樹根的前世是個助人為樂的好人。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稻子包穀都陪老人收進倉了。老人確實老了,背不起糧食了,腰坨了,自己都跟着老人11年了,在寨子里它是領導,狗仔隊都得聽從他的安排和派遣。生活得很有滋味。它不想老人這樣堅持下去,一天,老人病倒了,發了高燒,樹根看見他燒的暈暈的叫來了鄰居,給老人吃了葯,老人才舒醒過來,寨子上頭的獨家村,老愛喝酒的田大伯就倒下了,幾天沒見他出來,老人和樹根趕到他家查看,大黃從窗戶爬進去,打開了木門栓,老人放着電視,硬邦邦的躺在沙發上。寨子的老人們看見了都寒磣,怕自己也淪落成那樣子,去世前,連個孩子的面都見不到。翻開他的口袋,取出一張紙,上面有一串電話,老人打通了遠在南邊打工的兒女,各路兒女趕忙乘飛機,坐火車、汽車趕過來,老人都臭了。連同沙發布一起包了放進棺材。送葬那天,寨子的人全去了,抬得抬,扛的扛,一路臭氣,一路心酸!樹根和狗仔隊們跟着那群抬花圈調皮的孩子們,走在最前面。生命如此短暫,樹根這樣想。老人們好不容易把這個老人抬到山上,葬好了老人,門鎖上,他的兒女又都回去了。老屋在風雨里孤獨的站着。它不願倒下。從此,那老屋成了耗子的天下。

  老人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有幾個單身老人回到孩子身邊去了,有的還在堅持。那天夜裡,老人接了個電話,樹根聽得很清楚,老人的兒子這次動真格了。幾天後,老人把糧食賣了,把牛也賣了,牽着它來到了一個小城市,陌生的人群和繁雜的車來車往讓它眼花繚亂,老人帶它進電梯,裡面有一個人,趕快走出來,老人安了18樓,很快就到了,老人說:“這是我們的家!”拿出鑰匙,開了門。

  迎面走來了一個小女孩,笑着說:“爺爺!您們來了!”一進屋就牽着爺爺的手,爺爺牽着樹根的鐵鏈子。樹根想:這個就是和我同歲的女孩。小女孩跑過來摸着它的身子問:“爺爺,它和我都有10歲了。”爺爺笑着說:“是的。”媳婦和兒子在門外喊道:“爹,我們在樓下接你,沒接到。”老人在屋裡答道:“我有手有腳的不要你們費心。”兒子給爹解下背簍,老人帶着樹根把屋裡看了遍,媳婦笑着說:“爹,您的房間是最前面這間,裡面很寬,可以看電視,樹根看見老人眼睛濕濕的,新房子裝修得很好,眼睛都花了?樹根想,不是的,一定是想到他的老伴沒有享到這個福氣。兒子沒有講的,媳婦更沒得說的。孫女說:“爺爺,保證您住在這裡開心舒服!”樹根只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一點兒也不痛快。它在鞋櫃邊上蹲下,休息,老人照樣先給它盛好飯菜,它吃上了鮮美的佳肴,兒子說:“都是館子炒來的。”一家人上桌,吃着飯,老人走過去,給樹根夾上好吃的菜。喊它:“快吃,吃飽飽的。”樹根往老人看了看,繼續吃着,感覺沒有家裡的鮮美爽口。也許是心情造成的吧。

  樹根覺得住一夜就難受,他們開着空調,雖然很涼快,心裡怯怯的,心想:金窩銀窩,還是不如我的狗窩。

  第二天早上,老人就牽着樹根去郊外大小便,樹根覺得這樣的生活,實在太憋屈了,好不容易來到一塊空地,有幾個房地產商人在那裡閑聊,一個說:“你投100萬,保證您明年獲得利潤100萬。”一個說:“怕國家政策變化,發財也是要碰運氣的。這次,有點兒怕怕的。不像前幾次那樣膽大了。”樹根想:錢那麼好賺。多不好意思。城裡人就是多。裡外都是人。老人回到家裡,吃過早飯,帶小孩子報名,報名的人很多,小孩牽着爺爺的手,爺爺牽着樹根的繩子。在那個擁擠的大操平場上,排着長長的隊伍,人們都在焦急的等待,樹根第一次看到主人家的小姐這樣麻煩。它想:假如,它也是人,也要在這裡學習。人跟狗就是不同。在學校里接受教育才能實現如人們所說的萬物之靈長嗎?心裡不免有點兒憤憤不平。報了名,第二天,他們三個走在街上,迎來了好多人觀望,有大人擔心小孩被咬,看緊自己掉在後面看狗狗的小孩,也有看見樹根就走上前去摸上一把的調皮小男孩。隨後被跟在後面的家長指桑罵槐的說:“養狗害人,在城裡還大搖大擺的遛獵狗。”走在前面的那個慈祥的老婆婆壓低嗓門說:“咬了人,要打三次狂犬育苗,得花幾千元呢!”老人笑笑的說:“我這狗,有時候比人還有人性!”老婆婆帶的是個小男孩,他們都是去那個最好的高價小學,進了校門,孩子又進同一間教室。兩個老人就把孩子交給老師,走出校門,他們都笑了。老婆婆說:“我也是從農村來的,沒辦法,孩子們忙,沒人看孩子,我來十年了。”老人心裡想:都進城了。老婆婆背着手走過來,好奇的問一句:“兒子媳婦沒說你?”老人說:“沒說。”老婆婆湊過來,放大聲音說:“說明你的兒子媳婦都很孝順,你要知足。把狗子賣了。在這裡不方便養。他們孝順你,你要體諒他們的難處。”

  回到家,老人和樹根在看電視,老人看着樹根,樹根心裡清楚,老人矛盾的心裡。十年的情感,老人早就把它當做一個伴了。一份割捨不了的親情。老人看出樹根不開心,牽着它去郊外散心,有幾個路人打量着樹根,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過來誠懇的說:“這個年頭,沒有見這樣高大標緻的獵狗了!”“老人家,您要多少錢,開個價。我高價買。”老人笑了笑說:“我不賣!”“您隨孩子進的城?”老人說:“是的。”“住在前面那個小區里?”老人點點頭。胖子說:“您兒子那商品房是我蓋的。我送你一把鑰匙關在後面的雜物房。”說著,老闆真的掏出一把鑰匙,遞給老人。樹根也覺得好,比睡在家裡要自由。老人牽着樹根回到家,打開後院,真的有一個小屋,是狗屋。老人說:“樹根,您安心睡在這裡。”老人不放心樹樁,又牽着它回家了。他們一起接小女孩回家。又是一路風景線,大家見了樹根就自然的讓開一條寬寬的人行道。

  晚上,樹根假寐着,它聽到小女孩的媽媽在嘆氣:“賣它,爹捨不得,不賣,出問題,我們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這房子都抵不到賬。”兒子說:“我們只有慢慢等他,不能急。”樹根聽得他們的話,心裡在落淚。老人帶着樹根在城郊的山上找菌子,他們開心的玩了一天,回到學校接女孩,看見老人背簍里的菌子,老師家長十分羨慕。老人分給撞到的孫女班主任,班主任就是不要,老人要生氣了她才拿了一點兒。老人覺得城裡人就是麻煩。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複雜的事情簡單化。樹根也這樣想。

  在城裡,樹根最怕的是過馬路,鐵皮子的車子永遠在和路人比拼,看誰快。那天,樹根親眼看到一輛出租車和大貨車相撞,出租車裡的孕婦流產了,臉受傷了,坐在最前面的那個美女一隻腳和一隻手斷了。樹根想:司機相殘,最後殃及車裡的顧客;人類對生命是如此的摧殘。老人牽着自己,遲早有一天,我們在大馬路上要被這鐵頭撞倒。那天,老人去很遠的地方做客,告訴它:“我要乘車去很遠的地方,您在家要聽話。”狗沒見主人三天里,他們在周末也照樣按時遛着它,樹根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它想到了自己的夥伴,在那個天池邊上的家。它掙脫了鐵鏈子的束縛沖向燈紅酒綠的城中心,它試圖想找到來時的方向,它在大街上看悶熱的人流晃動。他跳過幾路人行道,車沒得它快,它走着,有個戴着眼鏡的醉漢光着膀子在大聲呵斥一個小男孩:“你不聽話,你媽媽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了!”小孩嚇得哇哇大哭。樹根覺得,這樣的人在城裡才能看到。它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腿有些發軟,莫非是中暑了 它在問自己。它看見兩條小巧的白色哈巴狗身穿花裙子從身邊驕傲的走過。它們回頭相望,兩個美女遛着它們。也許,它們在小瞧自己這個鄉巴佬。它要回家,它想跑過那條街道,左邊來了一輛黑色的小車,它跑着,車還是來到了身邊,對着它撞來,樹根被輕飄飄撞飛上了天空,“啪!”的一聲,它拋在一棵樹上,折斷一枝椏,又重重的落在地上,它暈了,它看見了紅紅的太陽,老人從那裡出來,朝它笑着,它看見了疼愛它的娘和它的小夥伴。大家歡快的打着抱腰,樂着,嬉戲着,突然,一輛黑殼子轎車朝自己撞來。樹樁重複着眼前的畫面和旋律。

  第二天,樹樁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它,用力的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人蹲在它身邊,瘦瘦的,仔細看,是老人,老人在哭着喊它:“樹根,你醒醒!”且說昨天晚上,老人乘車回到家,看見樹樁不在家,就到處找,在圍觀的人群中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樹樁。老人把它抱到醫院,醫院不收,打電話給兒子,兒子一家人買來針管給它請來手術醫生,把它的腸子放回肚子,縫好,樹根還在輸着液體。老人細心的照看着樹樁,一個月後,老人牽着它繼續接送着孩子。這時候的樹根走起路來,明顯沒有了先前的利索。

  秋天的一個晚上,寒氣襲來,家裡來了一位村裡的中年夫婦,和老人講着家鄉話,感覺好親切,他們夫妻倆樹根很少見到,過年才回家一次,他們要老人的房子。看起那個可以看風景的天池木屋。“你們買我屋,你們開個價,我有個條件,把我的狗養老送終。”他們在狗屋那裡閑談着價錢,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們吃過早飯,跨過幾道人行道,走進了一條小溪,爬上了那道繞來繞去的山樑,樹根開心的在前面引路,太陽艷艷的照在山頭上,芭茅草一山一山的泛着綠,在秋風中翻着一道道綠浪。那山泉水,在崖石洞里汩汩的湧出來。他們在這裡小憩一會兒,喝着涼水,又開始向上爬,可以看出,老人和自己一樣的興奮。他們一路大聲的說笑,回聲在那大片大片的茶樹山回蕩。到了茶樹山,家就在前面。走了幾里地,不遠處,一面大大的鏡子浮現在眼前。那塊大鏡子是它魂牽夢繞的地方。它飛奔回到家了。到天池邊照了一下鏡子,喝一口天池的水,甜甜的,好味道。一個老人在喊:“快來看,樹根英雄回家了!”他家的小狗圍過來,“汪汪”的叫着,全寨子的狗都相繼來了,它們和樹樁擁抱着,在草地上打着滾,老人和他們也到家了,打開房門,他們在打掃衛生,老人在屋前屋后交代着事宜。狗仔隊都來了,大家歡快的交流着。它們好奇的問着,樹根給他們詳細的講述着城裡的生活。“樹根,吃晚飯了!”老人還是吃飯前先給樹樁先盛飯吃。大家吃完飯,老人就摸着樹根說:“過年,你們莫忘記給他一餐兩片大臘肉吃。”說著,就嗚嗚的哭起來了,樹根乖乖的蹲坐在老人身邊,就像一個懂事的孩子。它也想哭。給樹根說:“你在家裡要聽他們的話,我不能帶你進城,我也很想回來,但是,孩子們要我在身邊。這裡才是你的家。”中年男子說:“伯伯,您放心,我們兩個會照顧好它的。”“他們要我賣房子,不要我一分錢,要我斷了土地,不要我在土裡受累。他們那裡知道我的心事。”說著又嗚嗚的哭泣了。狗仔隊排在大門外,也在仔細的側耳傾聽。“樹根和我孫女同歲,今年10歲了。”樹根低着頭,很想哭,它擺着尾巴。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老人悄悄的背起背簍,準備下山了,樹根還睡在他的床邊上,睡得很沉。老人來到天池邊上,看着大寨子的幾道炊煙,心裡流着淚,走幾步又扯起哭腔,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挨着自己,睜眼一看,是樹根蹭着它。老人厲聲呵斥:“快回去!”中年男子也起床了,趕忙上前說:“阿伯,說好吃早飯再去,又變卦了。”說著上前拽着小背簍。老人說:“我早早走,免得它跟。你抱住它,讓我走。”中年男子陪着樹根送老人走了一段路,老人下那道坡說:“ 不要再來了,樹根站在原地搖着尾巴,跑上前拉着老人的衣服親昵着,又回到原地站穩。老人下了一道坡就不見了,消失在密密匝匝的茶樹林里。中年男子示意樹根回家,樹根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遠方。中年男子也傻傻的坐在旁邊。這時,山那邊一隻烏鴉呀呀的叫着。聲音煞是凄涼,催人淚下。樹根第一次哭了,淚水流下來,滲透在地上,化成了一道讓螞蟻們繞道的小河。不一會兒,一道霞光從正東方灑過來,狗子隊們都來了,中年男子起身抱着它:“走,我們回家去。”大伙兒搖着尾巴,樹根起身,走在最前面帶着大隊伍回家了。

  一年後的秋天,一寨子人都去茶樹山採摘茶籽。樹根也跟着主人上山了。家裡電路老化起火,一股濃煙熏來,天池邊狗崽子們在狂吠,小孩們在大喊:“樹根家起火了!”“樹根家起火了!”大家放下手頭的活,從山裡四面八方跑回來,樹根和主人也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了,它看見自己的家在火海里,它衝進火海,中年男子大聲喊:“樹根!快出來!”只聽幾聲:“汪汪!”再也沒有聲音了。“樹根倒在火堆中了!”寨子的小孩大聲哭喊。寨子里的人七手八腳的拿來水桶澆水,大火已經熄滅了。大家到處尋找樹根,樹根在屋邊的雜草里,嘴裡咬着一頂帽子,大家破涕為笑。那雷鋒帽是老人忘記拿走的。

  中年男子和妻子一氣之下,在那個早上,背上背包,南下打工去了。樹根交給鄰居代養,樹根從此過上了流浪的生活,老人在城裡碰見村裡人就問:“見樹根嗎?”有人說:“它咬着你那頂帽子,整天蹲在村口的老茶樹下的那塊大石頭上瞧着山下的小路。”又過了一段時間,老人又問:“我樹根還在嗎 ”村裡一個心直口快的人說:“您別難過,它投胎去了!”“樹根瘦成一把骨頭,歸西了!”大家說著,都在替老人難過。

  老人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樹根,在那個晚霞紅遍大地的天池上滑冰,只聽“噗通!”一聲,老人心裡咯噔一下,前面的樹根掉進了冰窟窿里!醒來是一個夢,老人起身推開落地窗,依在欄杆上,默默的品讀着這座陌生的小城,一彎圓月掛在家鄉遠遠的山頭上,一道流星滑過思念的星空,落了下來,老人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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