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城劫“皇杠”

　　1911年辛亥革命一聲炮響，陝西民眾群情激憤，同盟會陝西分會發動新軍，迅速組織“秦隴復漢軍”與陝甘總督長庚統領的滿清軍隊開戰。此時，活躍在關中一帶的“刀客”組織——“孝義會”的領頭大哥楊虎城佩服同盟會會員敢於和清王朝宣戰的勇氣，竟振臂一呼：“我們也參加復漢軍，與滿韃子明火執仗地干！”手下一呼百應，於是，他們便很快加入到復漢軍中，在乾州、永壽一帶奮勇抗擊清軍。

　　很快，辛亥革命勝利了，滿清被推翻了。當楊虎城還沒有從欣喜中回過神來時，掌握陝西政權的復漢軍大統領張風翔又和哥老會頭目張雲山爭權奪利發生內訌，張風翔開始大規模清洗哥老會。本來，楊虎城的“孝義會”不屬於張雲山為頭的哥老會，但他是哥老會頭目向紫山的部下，秧及池魚，當然也在清洗範圍之內啦！張風翔咬着牙說：“幫會組織里無好人，見一個，抓一個，殺一個。”楊虎城為免遭殺戮，只好無可奈何帶着手下的“孝義會”弟兄連夜逃離了復漢軍軍營。

　　“大家議議，我們現在是散夥回家好呢，還是……”楊虎誠徵求弟兄們的意見。

　　“如今這世道，軍閥混戰，官逼民反，回家也無法活下去，還不如跟着大哥繼續干老本行！”眾弟兄異口同聲，“大哥，你就領着我們干吧！”

　　“干！”眾意難違，楊虎城一咬牙，又領着這幫弟兄重操舊業，在家鄉蒲城一帶二次做起了關中“刀客”。

　　何謂“刀客”？說得好聽一些是行俠仗義的遊俠，說得不好一些，就是成群結夥打家劫舍的土匪。楊虎城15歲時，滿清政府以參加反清組織“哥老會”的名義，砍了他父親的頭，小小年紀的他被迫走上了“刀客”之路。憑着機敏好學，能吃苦耐勞，20歲時楊虎城已經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在家鄉蒲城“孝義會”刀客幫里闖出了“大刀楊”的名號。不久，楊虎城的師傅、“孝義會”刀客幫領頭大哥在一次劫鏢時陣亡，“孝義會”以武論英雄，其手下便推舉楊虎城做了他們的新領頭大哥。楊虎城一當上領頭大哥，便立即給“孝義會”立了新的六條規矩：一不準為長不尊，二不準姦淫婦女，三不準欺搶窮弱……

　　這天，楊虎城正在山寨窩子里休息，領頭二哥、他的結義兄弟孫蔚如領着兩個探馬忽然來報：“過幾天有一批官稅銀由澄州運送省城西安，走的是蒲城這條道……”

　　“多派幾個弟兄，將何人押運，兵力部署如何，打探得詳詳細細，清清楚楚。”打發走探馬後楊虎城即對孫蔚如說，“二弟，我想劫下這批官銀，你看如何？”

　　本來，雞有雞道，貓有貓規。自古當“刀客”的不是萬不得已，都不做程咬金、尤俊達劫“皇杠”的生意，避免引來官兵大規模下死手的圍剿。可楊虎城膽大不怕事，加上他痛恨這換湯不換藥，和滿清朝廷一樣貨色的北洋政府，所以心想着乾脆在老虎嘴裡拔拔牙，干樁大買賣，劫下這樁官銀。

　　領頭二哥孫蔚如見楊虎城決心已定，便憂心忡忡地說：“大哥，北洋政府派的新督軍陳樹藩剛走馬上任，劫下這批官銀，他恐怕要下死手圍剿我們的啊！”

　　“哈哈！自古‘刀客’不怕死，怕死就不當‘刀客’！二弟，其實，當我們走上‘刀客’這條道，就已經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我們是活一天賺一天啊！他娘的！ 要死我們就死個轟轟烈烈吧。”楊虎城朗聲大笑着說。

　　這天下午，天陰沉沉的。澄州通往蒲城的官道上，一隊荷槍實彈的北洋新兵押運着10輛大轆轤車搖搖晃晃，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金粟山山下。這裡兩面高山峻岭，中間峽谷地帶一條山道通向山外。官兵走到峽谷中間時，騎着匹高頭大馬的押運官向彪，一看左右險峻的山勢，即勒住馬韁高舉馬鞭喊：“弟兄們，給我槍上膛，睜大眼，仔細看好了！這金粟山可是楊大刀出沒的地方——”

　　向彪話音未落，隱藏在半山腰樹林里的孫蔚如手舉合子炮大喊一聲：“弟兄們，給我打！”剎時，四面八方響起了槍聲，聲聲震撼着山谷。向彪是久經沙場的軍官，一看中了埋伏，他心裡卻並不慌亂，跳下馬沉聲命令：“弟兄們，不就是幾個蟊賊嘛，怕什麼？大家以各自押運的車體作掩護，給我狠狠地打！”

　　孫蔚如一看“下馬威”不但沒嚇跑北洋官兵，他們反而撅着屁股瞄準槍進行抵抗，心裡不由暗暗直叫苦：這官兵清一色的新式德國造快槍，自己的弟兄手中土槍、河西拉七、撅巴子槍五花八門，子彈又相當有限，打的時間一久，肯定是要吃虧的！不行！得用狠招！孫蔚如“刷”的一下從身後抽出一把綁着紅布條的關中大刀，咬牙大喊一聲：“弟兄們，給我上！”

　　“沖啊！殺啊！”剎那間，樹林里鑽出七八十個訓練有素的“刀客”，手舉着明晃晃的“關中大刀”，個個向下山猛虎一樣，向官兵頭上猛地砍殺了過來——

　　“頂住！弟兄們給我頂住！”向彪連連喊叫，北洋新兵只好也硬着頭皮，拔出身後的大刀和“刀客”們拚命廝殺，展開白刃格鬥。

　　山間頓時刀光飛舞，殺聲震天。肉搏持續了十幾分鐘，官兵終於難以抵擋剽悍兇猛的“刀客”凌厲刀鋒的砍殺，不得不撇下押運的轆轤大車，轉身倉皇逃竄……

　　“弟兄們！趕上大車，快走！”孫蔚如一聲令下，眾“刀客”從車轆轤底下拉出嚇得瑟瑟發抖的的車夫，趕着大車向金粟山深處快速走去。

　　他們剛走了一小會兒，“刀客”李喜子見獵心喜：咦，這大木箱子里裝的是金子、元寶，還是銀元呢？我就先睹為快吧！他故意一腳，將一隻大木箱子從大車上蹬了下來——

　　“嘭”的一聲響，木箱子四散開花，眾刀客們回頭一瞥，竟都“啊”地驚叫了起來：原來，木箱子里裝的竟然是大小不等的石頭！

　　孫蔚如也一驚愣，之後他讓刀客打開10輛大車上的全部木箱子，結果裡面裝的全是石頭！

　　“二當家的，我們上當了啊！”刀客們神情沮喪，一個個耷拉下了腦袋……

　　與此同時，另一個“刀客”頭領趙壽山領着30多個弟兄在離金粟山5公里遠的金熾山道上，正和一隊官兵打得難解難分——

　　金熾山是和金粟山山脈相連的一座山，地勢也非常險要，雖說趙壽山等刀客佔據着有利地形，但官兵人多，營長宋占剛一看山上的“刀客”人數並不多，心知他們把力量用在金粟山了，便心裡冷笑着對營副說：“你帶一半人馬護送馬隊先走，我帶一半弟兄先纏住這股土匪！”

　　趙壽山一看官兵兵分兩路，連忙帶着“刀客”往山下沖，被宋占剛指揮手下用密集的槍彈打了回去。於是，雙方在山上、山下相互“乒乒乓乓”進行對射。一個多小時后，宋占剛估摸營副押着馬隊已經走遠了，便翻身上馬，喊了聲：“撤！”帶着隊伍往金熾山山口迅速退去，可他們剛走出金熾山山口沒幾步，營副竟帶着幾個殘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營長，我們在金熾山下的河灘上遭到楊大刀的馬隊的伏擊……”

　　“你說什麼？咱們的馬隊呢？”宋占剛暴眼圓睜。

　　“被楊大刀劫走了！”

　　“王八蛋！”宋占剛氣得扇了營副幾個耳光，趕緊帶着人馬向河灘追去……

　　原來，當營副帶着馬隊出現在金粟山下的河灘上時，早已等候的楊虎城一看“獵物”到了，便大喊一聲：“弟兄們，官銀到了，上馬，沖啊！”

　　營副抬頭一看，楊虎城一馬當先，手提明晃晃的馬刀，衝殺了過來，他慌忙咬着牙喊：“弟兄們，給我頂住！”可已經來不及了，五六十個“刀客”舉着明晃晃的關中刀，在楊虎城的帶領下猛撲上來，砍瓜切菜一般，只殺得這批官兵屁滾尿流，鬼哭狼嗥，四散奔逃……

　　“鬼頭子刀，歪把子槍，關中的皇上我來當……”趕到金粟山河灘上的宋占剛一看，劫走了軍餉的楊虎城早已不見了蹤影，回答他的只有山林里傳出的眾“刀客”吼唱西北“花兒”的聲音，他當即氣得口吐白沫，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當時駐守在西安的陝西督軍陳樹藩一聽，北洋政府費了好大週摺，才讓山西督軍閻錫山這個鐵公雞，像拔毛一樣借給他的幾十萬兩餉銀，全讓楊虎城的“刀客”給劫去了，當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槍斃！統統槍斃！”陳樹藩像頭暴怒的獅子，下令槍斃了丟失餉銀的押運官向彪、宋占剛、營副等幾個主要軍官，又嚴令督軍府陸軍混成旅第一旅旅長郭順清窮追猛打，務必在一月內剿滅楊虎城“刀匪”，奪回官銀。

　　郭順清在陝西新軍當過營長，早年和楊虎城共過事，知道楊虎城的手段，他也心知自己手下雖有四五千人馬，但一月之內要剿滅楊虎城卻是難上加難，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再難他也要剿啊！

　　郭順清帶着隊伍窮追猛剿，可楊虎城卻將劫得的大部分餉銀散發救濟了當地的窮苦百姓，百姓們感覺是匪的楊虎城比北洋政府軍可好多了，知道他們的行蹤可就是不告訴郭順清；當地的士紳想告密，但卻害怕楊虎城事後報復，一想到被殺頭時脖子上冷颼颼的感覺，也就不敢告密了。郭順清的隊伍被楊虎城拖着在山裡兜圈子，轉悠了四五個月，肥的拖瘦了，瘦的快拖死了，可他們連楊虎城“刀匪”的影子也看不到，更甭說剿滅了。陳樹藩無奈之下撤了無能的郭順清的職，改剿為撫，把楊虎城的“刀匪”隊編為陸軍第一旅第一團，任命楊虎城當了團長。如此一來，楊虎城和他的“刀客”弟兄竟然在劫“皇杠”之後堂而皇之吃上了北洋政府的“皇糧”。

　　不久，陝西革命黨人於佑任擁護孫中山護法，在陝西組織靖國軍和北洋政府軍開戰，楊虎城又毅然倒戈參加靖國軍，統領着自己以“刀客”為基礎的陝西家鄉子弟兵，竟又同仇敵愾打起了督軍陳樹藩。從此，楊虎城靠實力、靠才能，由一個“刀客”一步步登上了風雲變幻的民國政壇，竟成了二三十年代主宰三秦大地十餘年響噹噹的西北軍領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