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壁虎

　　江南洛鎮十里橋鋪一帶，有戶白姓人家，戶主叫白晚清，世家做的是藥材生意，在鎮上開了間“憶慈”藥材鋪。七月初七，趕上了七夕廟會，白晚清的妻子凝煙，便又到城隍廟去燒香。

　　難得逢個日子出來，城隍廟前人山人海，好不喧嘩。禮畢了，凝煙挎着個竹籃子出得廟門，看到槐樹下站着個賣撥浪鼓的女子，那小小的撥浪鼓上繪的是一個胖娃騎着一條紅鯉魚，撥浪鼓在女子的手中，撞來撞去，聲音甚是好聽，凝煙和小女子打了個照面，知小女子叫蓮蓬，便打定主意，挑了一個準備帶回家給三歲的兒子小元玩。

　　剛付給了蓮蓬細紋銀，這時，城隍廟前突然炸開了鍋，原來，鳳凰山上的土匪頭子蔣門神，帶着一幫烏合之眾，下山來了。

　　幾匹黑大馬，噴着響鼻，前蹄踏空，嘶叫不停。蔣門神騎在馬上，威風凜凜，手上拿着大刀，嘴上嚷道：“全他媽的給我打住，莫說話，誰說話就砍了誰。”城隍廟前一下子靜得可怕，連菩薩也緘了口。

　　蔣門神用刀一指，繼續說道：“這還像樣點，你們都給我聽着，爺今日是做善事來了，不劫財不劫色，權當是給你們送一出好戲來了。”匪子們馬上抬出幾掛衝天炮，往城隍廟前一擺，等着聽蔣門神指揮呢。

　　眾人敢怒不敢言，這方百姓，沒少受蔣門神的氣，可是沒有一股聚心力，官府也不敢得罪，蔣門神行徑愈加惡劣。

　　凝煙手上拿個撥浪鼓，心裡也七上八下的，這蔣門神實是喜怒無常，料一個不開心，自家腦袋便搬家了。所以凝煙手心都沁出汗來，不敢有出軌的言行。

　　蔣門神用目光巡視了一遍，命令道：“聽着，呆會通通給我抬頭看天上，爺給你們請來仙界戲子，在天上給你們演好戲，今日不是七夕嗎，讓你們看看牛郎織女是如何相會的。”

　　蔣門神刀一揮，匪子就知道幹嗎了，便引上火信子，點燃衝天炮。

　　霎時，城隍廟前一片煙火璀璨，奇妙的是那煙花在空中糾集不散，突然又幻化出兩個人形來，一男一女，有鼻有眼的，正是戲子中的打扮，二人在天上演起戲來，收放自如，周遭祥雲飛翔。眾人看得呆了，口中連喊太絕了，妙呀，一下子都不記得是蔣門神讓他們看的戲。

　　只抬頭看了一會兒，便有人開始急匆匆跑開，凝煙認得其中一個女子是景陽綢緞莊的女老闆汪清清。一會兒工夫，汪清清便藏着個錦袋，來到蔣門神馬邊，雙手把錦袋交給蔣門神，蔣門神接過來，一抖錦袋，笑得真是美呀，原來，錦袋裡全是一些金銀珠子。

　　走開的人陸續回來，都把家中的一些家財掘了出來，獻給山匪。

　　戲還在天上演着，又一批人走開了。

　　凝煙算是看清了，兒時在老家伏虎山，就曾聽說過有這麼一種迷魂炮，觀者一旦看上了迷魂炮所演的戲，便把家中寶物一應掏了出來，制炮手專門進行斂財。都說那制炮手後來在乾隆爺手上被捉了，安了個禍國殃民的罪名，砍了腦袋，那一門絕藝也斷了，料不到今日又出現在洛鎮。

　　凝煙腦子清醒，迷魂炮對她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原來，凝煙身上帶有一盒藥膏，這盒藥膏是用一種特製的藥材提煉而成。說到這味藥膏，有個名字叫“瓷壁虎”，是“憶慈”藥材鋪的內部藥物，從沒有示人過。

　　白晚清的父親白駒隙，在藥材鋪還沒搬到洛鎮時，曾住在山堂，山堂是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白駒隙曾在那一帶辟出一塊空地，壘建了三間木房子。白晚清就是在那兒出生的。

　　一天，白駒隙在藥房里煎一味苦楝葯，正值盛夏，密林里多的是長腳蚊，所以木壁上便攀爬有吞吃蚊蠅的壁虎。葯氣一溜兒地冒出來，充滿整個木屋子，白駒隙發現葯氣一出來，蚊蠅一隻也不見了。待葯氣散盡，收拾妥當了，白駒隙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木壁上的壁虎竟然一動也不動地粘在木壁上，且全身通體潔白，像燒制出來的白瓷。白駒隙禁不住手伸過去，觸碰了壁虎，那壁虎果真是靜止的。白駒隙就把壁虎拿到掌心中觀察，手指一用力，想不到一下子就捏碎了壁虎的尾巴，卻聞得一陣清香撲鼻而來，讓人醒心明目的。白駒隙把壁虎拿到藥罐里研碎，取得“瓷壁虎”粉末，製成藥膏。由此悟出若要想取得“瓷壁虎”，須得煎上一味苦楝葯，活泛的壁虎一聞到這味葯氣，身心會被熏陶，脫胎換骨成一味罕見的藥引子。這便是“瓷壁虎”這味藥材的來歷。

　　蔣門神的空中炮戲正演到哪一出？卻見那喜鵲搭橋來，百鳥朝鳳般地圍繞着牛郎織女。

　　底下的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料也搜不到什麼奇珍異寶了，蔣門神揮了一下刀，匪子再燃了一掛迷炮，應該是最後一掛炮了。

　　這時，蔣門神注意到了凝煙，因為只有她始終沒有挪動過，凝煙邊上那個賣撥浪鼓的小女子蓮蓬有幾分姿色，蔣門神便想劫個色，回鳳凰山快活去，便對着蓮蓬用手一勾，蓮蓬竟然開始挪移步子，走向蔣門神。

　　凝煙一急，顧不得了，料到這女子一去肯定是死路一條，等凝煙走到身邊時，巧妙地用瓷壁虎擦了一下蓮蓬的鼻尖，只輕輕一擦，蓮蓬立馬清醒過來，拉住凝煙道：“凝姐姐，太可怕了，我做了個惡夢。”便躲到了凝煙的後面，懼怕地看着蔣門神。

　　蔣門神腦子一轉，奇了，這招如何不靈了。正想發狠硬搶，哪知大道邊上來了一騎快馬，那馬嘶叫着跑來，坐騎上是個和尚。

　　和尚歇住馬，對蔣門神施了個禮：“阿彌陀佛，施主真是功德無量，在空中為平民百姓請出免費的戲來。”

　　蔣門神看着眼前這個和尚，長得清瘦，卻一臉慈眉善目，肩背一隻布袋，不知要搞什麼鬼。蔣門神提上刀，刀尖一指：“和尚，休想當攔路虎！”

　　和尚擺手道：“貧僧不敢，貧僧只是來瞧瞧熱鬧，看這場戲演到哪一出了。”

　　和尚說完，神速地從布袋內掏出一把弓出來，往弓弦上安了二支毛箭，速度之快，蔣門神還沒反應過來，那二隻利箭早已從弓弦上飛向天空，一支直射扮演牛郎的戲子，一支射向織女，只聽天空中傳來二聲悶雷一樣的響聲：“哎呀！”天空只剩下朵朵殷紅的血雲來，迷魂炮戲謝幕了！

　　城隍廟前仰脖迷戲的看客一個個摸着酸脖子，清醒過來。

　　蔣門神的刀劈向和尚，和尚不慌，掉轉馬頭，往前方逃去。蔣門神緊追不捨，不料，和尚突然從馬上射出一支利箭來，正中蔣門神的左眼，蔣門神大叫一聲，跌下馬去。

　　眾匪見匪首受傷，立馬扶上馬，斂來的財物也顧不上拿，便灰溜溜地往鳳凰山方向逃去。

　　和尚下得馬來，眾人圍過來，齊口道：“多謝大師救了我們！”

　　和尚道：“這迷魂炮，史上鮮有記載，不過早在中土失傳，卻又在西域出現。前幾日在馬王莊，貧僧見幾個西域妖僧帶着些衝天炮，送給蔣門神幾枚，我料到必沒有好事，便尾隨而來。”

　　這時，和尚的目光盯住凝煙，不解道：“眾人皆迷，唯獨女施主一人清醒，貧僧實在是困惑，還望施主解疑！”

　　凝煙從懷中掏出一盒“瓷壁虎”來，遞給和尚道：“正是此物！”

　　和尚接過，略微一驗，臉露喜色：“奇葯呀，還望施主不吝，造福於百姓才是根本！”

　　後來，白晚清經過深思熟慮后，保留了瓷壁虎成藥秘方，瓷壁虎藥膏不再秘藏於白家，而是通過“憶慈”藥材店，走向尋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