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麻子騙槍

　　抗日戰爭時期，鄂西北棗陽縣南的大洪山中，有一夥百十人的土匪隊伍，打家劫舍，殺富濟貧。匪首叫周大禮，長着一臉大麻子，人稱周麻子。周麻子狡猾異常，官府豪紳對他恨之入骨。

　　日軍淪陷棗陽城后，駐棗日軍大隊長叫清水一郎。清水幾次派人去招降周麻子匪眾，許周麻子皇協軍大隊長一職，周麻子就是不歸降。清水招降不成，準備伺機剿除這伙悍匪以絕後患。

　　清水一郎喜愛中國文物，他除了奸擄燒殺外，就是大肆掠奪中國文物，派特務四鄉搜尋古墓，從古墓中擄掠文物。

　　棗陽城中有個古玩店，叫“榮寶齋”，現任當家史芳卿，十幾年前去東洋留學考古，棗陽淪陷后他才回來，從老父手中接過古玩店，重新招募了一群精壯夥計。史芳卿和清水打得火熱，原來他們是日本京都大學考古系的同窗。史芳卿收藏古玩，大多送給了清水。有日本人撐腰，這史芳卿做生意驕橫無比，有人膽敢拿贗品上門，他堅決毀掉，深得清水喜愛。他上午坐堂驗貨收購，下午逍遙自在，就是奇珍異寶送上門，他也懶得瞅一眼。

　　這天下午，清水一郎來訪，他們在店后密室一邊品茗，一邊欣賞古玩。一個夥計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對史芳卿說：“老闆，有人找你驗貨。”“混蛋，下午不做生意，你沒長記性？”史芳卿斥責夥計。

　　話音剛落，前面店里傳來一陣喧鬧，一個漢子粗着喉嚨吼罵：“他媽的，什麼狗屁規矩？去！叫清水和史芳卿出來，老子有大買賣跟他們做！”

　　史芳卿和清水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只見門首站着一個粗黑漢子，四十歲上下，眉毛鬍鬚佔去半張麻臉，臉上還捂着一副墨鏡，一身黑布短衣褲，長長的黑布半大衫，對襟密密麻麻縫着百十個白布紐絆，黑布鞋白襪子白鞋底，褲腳上系著紅絲緊腿帶，凶神惡煞一般。門口停着一輛大馬車，車上一字排開放着三隻紅木箱。

　　史芳卿和清水一怔，對視一眼，令夥計打開木箱驗貨，只只木箱卻是空的。

　　“不要找了，寶物在這裡，箱子是來裝財物的。”麻臉大漢沉聲一笑，從懷裡掏出一隻木匣。

　　清水和史芳卿又是一驚，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匣，捧出一尊通體發綠的玉石佛像，“翡翠彌勒佛。”史芳卿報出玉佛的名稱，惱怒地譏笑：“這麼個稀鬆平常的東西，五塊大洋就高看你了，還用得着你車載箱裝的來拉財物？”

　　“八嘎！”清水受到愚弄，悶罵一聲就要發作。

　　“有眼無珠！”麻臉大漢一把奪過玉佛，招手喚夥計送來一壺熱水，抓過一張紙圈成一個細小的漏斗，插入玉佛頭頂戒疤孔中，把一壺清水徐徐倒入玉佛。過了一會兒，麻臉大漢扯開玉佛肚臍眼上的活塞，熱水噴涌而出流入盆中，眨眼間，半盆清水變成碧藍的綠水，撩幾下清香四溢。

　　清水驚奇地瞪着眼，史芳卿更是驚喜異常，口中喃喃驚呼：“奇寶！奇寶！”破天荒第一次向賣主問價：“老闆，你要多少錢？”

　　麻臉大漢得意洋洋，報出價錢：“一箱歪把子機槍，一箱子彈，一箱手榴彈！”

　　清水大吃一驚：“你是……”

　　麻臉大漢摘下墨鏡，微微一笑，雙手抱拳說：“清水太君健忘了。”

　　清水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你是周……”

　　“對，匪首周麻子是也！”

　　清水大感意外，回過神，一把搶過翡翠彌勒佛，眼露凶光，傲慢地說：“大日本皇軍戰無不勝，你既然送來，太君笑納了。”

　　“放下！”周麻子一聲怒吼，扯開半大衫的紐絆，露出腰間一排手榴彈，一手拉弦，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

　　清水大驚失色，也惱怒異常，他的兩個衛兵挺槍指着周麻子，形勢一觸即發。史芳卿驚恐萬狀，頭上冒着汗珠上前勸解：“大當家的，槍彈是戰爭物資，太君不敢作主，史某拿出家中所有珍寶，換你一件玉佛如何？”

　　“呸！”周麻子鄙夷地說：“什麼狗屁珍寶？在我周麻子眼中如狗屎，我要槍。清水太君，我周麻子的隊伍擴大了，再來投靠你時，也許就不是大隊長，而是皇協軍團長了吧？”

　　清水這才明白，這個草莽土匪不來投靠是嫌官職低了。他放下心來，揮手讓衛兵收起槍。心中也盤算開了，就依了周麻子的，許他高官，自己既得奇寶，又得人馬。清水讓衛兵去傳令調集槍彈。不一會兒，日本兵把槍彈送來，七手八腳地把武器裝入木箱之中。周麻子揮揮手，車夫“叭”地甩個響鞭，馬車風馳電掣般地駛向城外。

　　周麻子大馬金刀，定定護住玉佛，討好地同清水套近乎，表白他兼并了另一夥武裝土匪后，就來投靠清水效力。正說著，一隻白鴿穿門而入，落在周麻子肩頭，周麻子起身抱拳拱手說：“後會有期。”跳上門外的大洋馬，絕塵而去。

　　清水哈哈大笑，明白這是周麻子防着他暗算。清水急不可耐地命令夥計提來熱水，他要親自檢驗一下奇寶。半壺熱水倒下去，突然，玉佛的顏色漸漸變白，流出的水也半清不綠，隨着水流完，玉佛的顏色徹底變成透明色。清水和史芳卿不約而同地驚呼：“玻璃！”

　　清水惱羞成怒，抓起來摔個粉碎。史芳卿一臉激憤，口中噴出血沫，吆喝夥計們牽出快馬抄起傢伙向城外追去。

　　清水點起一隊日兵，循着槍聲追到城南山林中，天已黑下來，周麻子一夥失去蹤影，連他的親信同窗史芳卿也失去蹤影。清水狂怒不已，發誓要捉到周麻子，生吞活剝了他。

　　清水的便衣特務四處打探，可周麻子的隊伍行蹤不定，清水一直沒有捉到戰機。不久，清水接到上峰密電，新四軍的鄂北抗日支隊剛剛在棗南大洪山中成立，上峰嚴令清水一郎乘機剿滅。清水接到密報，鄂北支隊正在棗南楊家祠整訓，便連夜傾巢出動，天亮時包圍了楊家祠。

　　楊家祠四面環山，一條山路直通村中，鄂北支隊毫無察覺。村中冒出裊裊炊煙時，一隊戰士肩扛土槍刀矛在村前稻場上出操。清水猙獰地狂笑一聲，戰刀一揮，炮彈向村中狂瀉，村裡立即雞飛狗跳，出操的戰士也四散而逃，清水指揮士兵大搖大擺地向村中圍去。

　　突然，村前的石碾下，土牆后冒出一條條火蛇，歪把子機槍“噠噠”歡叫着潑過彈雨，日軍彈跳着中彈倒地，一下把清水打蒙了。清水清醒過來，指揮士兵攻擊前進，身後又傳來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山上密林中又突然跳出無數個身影，土槍土炮一齊開火。山上人居高臨下，手榴彈像冰雹一樣準確無誤地砸在清水隊伍的頭頂上。

　　頃刻工夫，清水的大隊人馬死傷一地，清水也被手榴彈炸成重傷，兩名戰士把他抬到稻場上，耳邊響起一陣粗獷豪放的笑聲：“清水大隊長，我們又見面了。”

　　清水抬眼一看，卻是周麻子！清水還在發愣，周麻子命令一個戰士去請政委。不一會兒，從村中快步走出一個英姿勃發的軍人，衝著清水爽朗一笑：“清水君，感謝你贈送彈藥，讓我支隊一戰建功。”清水赫然發現，這人竟是他的同窗好友史芳卿。

　　清水一郎哪裡知道他的同窗好友史芳卿在“七·七事變”后就回到祖國，參加了共產黨領導的新四軍隊伍，早已是一名英勇的指揮員。新四軍發展大洪山抗日根據地，史芳卿回到家鄉，說服窮苦人出身的周麻子率眾參加了抗日隊伍，成立了以周麻子為支隊長，他為政委的鄂北抗日支隊。

　　隊伍成立缺少彈藥，史芳卿以他的特殊身份潛入縣城，以文物取得清水的信任。史芳卿在日本時就學會用玻璃製造器皿的技藝，就用玻璃造了一尊空心彌勒佛，塗上綠色顏料，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翡翠玉佛，裡面再裝入香料，由周支隊長上門獻寶，周、史一唱一和，騙過貪婪狂妄的清水，史芳卿又金蟬脫殼回到部隊。

　　抗日支隊有了武器彈藥，又將計就計在楊家祠大張旗鼓地操練，暗中設好伏擊陣地，引得清水上鉤，一舉殲滅了這股日寇。

　　清水得知真相，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