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外拿

　　過去，武鄉滄州很少來打把式賣藝的。這就叫魯班門前不玩鋸，關老爺面前不耍刀。這天，逢五排十大集，滄州王寺鎮就來了一個打把式賣藝的矮胖子。四十上下的年紀，黑巾包頭，閃着脊樑，手持一桿大槍，邊說邊比劃。按江湖規矩，這打把式賣藝之前要抱拳繞場一圈，先“周到”一番，免得有人來踢場子。如果禮數不周，或者口出狂言，遇到高手，非得砸鍋不可。

　　這人根本不理會這一套，撂開場子，便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起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矮胖子的話也越說越大，竟然把滄州乃至全國聞名的大槍劉德寬搬出來當墊腳的，說五年前二人相遇在河南的五野渡，交手五十個回合，大槍劉德寬愣是敗在他手下……話一落地，人群中有的搖頭，有的撇嘴，還有的乾脆說他是胡說八道。

　　賣藝人像是意料到了這一點似的，擺擺手道：“哎，哎，諸位諸位，劉德寬的拿手槍法有兩招：一招叫‘黑白鷂子’，一招叫‘梨花外拿’，對不對？當初俺破他這兩槍，用的是……”

　　沒等說完，人群里擠出一個虎背熊腰的小夥子，手拿一根三尺長的白蠟杆子，地上一戳道：“得了，得了，別吹了！今兒個咱倆過過手，贏了俺這杆子，算你沒白嚼這半天舌頭；要是輸了，嘿嘿，屎殼郎搬家——滾蛋去球！”人們都忍不住笑起來。

　　賣藝人自然不肯充孬，說聲“好”，大槍一橫，接受了挑戰。

　　小夥子首先進招兒，以棍代槍，上來就是一個“點刺”。賣藝人揮槍一撥，刷刷刷，連着就是三槍。也不知用的什麼招法，小夥子便“撲咚”倒在了地上！

　　小夥子從地上爬起來，滿面羞愧，趕緊鑽出了人群。

　　這小夥子剛走，人群中又擠出兩個小夥子。三招兩式，又給撂倒在地上。連贏三人，賣藝人更是“牛”了起來，說出話來損死人：“快快叫你們師娘來吧，這點螞蚱小技也敢出來尥蹶子！”

　　聞聽此言，圍觀的人個個都氣破了肚皮，只盼望着有個武藝高強的人來殺殺這傢伙的威風。正在這個時候，只見南大街上風風火火來了一個背小孩的年輕媳婦。三十多歲，瓜子臉，大眼睛，花褂青褲，渾身透着一股英豪之氣。她手拿一根三尺長的燒火棍子，還騰騰地冒着煙呢。看得出，她剛才正在燒火做飯。

　　人們一看是她來了，先是一愣，隨即閃開了一條道。賣藝人撇撇嘴，說道，“喲呵，真還把個師娘叫來了，我倒要領教領教！哈哈哈哈……”

　　年輕媳婦的臉頓時紅了，隨即撂下臉來，走進場中，指着賣藝人道：“廢話少說！你就是那個吹牛皮放響炮的大把式？來吧，師娘跟你走一趟！”說著，燒火棍一順就要動手。

　　賣藝人根本就不把這個女人放在眼裡，趕緊說道：“得了得了，有句俗話說得好，‘好男不和女斗’，俺贏了一個婦道人家不算能耐，反倒壞了俺的名聲。快快回家哄孩子去吧，免得現丑！”說完，又不屑地大笑起來。

　　這女子見這賣藝人如此狂傲，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柳眉一彎，高聲喝道：“少 唆，看棍！”說完，掄圓了三尺燒火棍子兜頭便打。賣藝人不敢怠慢，急忙舉槍招架，嘴裡說道：“別不識抬舉，堂堂大槍劉德寬都不是俺的對手，更何況你這小腳婆娘！”說完，後退一步，大槍一擺，動上了真格的，“刷刷刷”，連着就是三個點刺。

　　不料想，棋逢了對手，這女子扭腰擰胯，如風擺柳，一連幾槍，竟然沒碰上她一根毫毛。賣藝人暗暗吃驚，收槍換式，重又發起了新的攻擊。他自恃槍長藝精，欺對方棍小力短，背上又有孩子，急於取勝，攻勢十分兇猛。可是儘管他大槍扎得風雨不透，招式變幻無窮，就是難近其身。賣藝人不由得大驚，方知這女子非同一般。特別是她的臂力，大得簡直讓他難以置信，三尺燒火棍撥他這支槍輕如挑柴。

　　這時圍觀的人群開始緩過了勁來，一聲聲吶喊着，為這個女子加油助威。二人繼續交手，各使絕技，互不留情。幾個回合后，賣藝人漸漸有些力怯。只聽這女子道：“你就這兩下子？虧你吹得邪乎！看棍！”說完，大喝一聲，轉守為攻。三尺燒火棍使開，取上掃下，揮左劈右，煙火騰騰，如赤蛇狂舞，蛟龍翻江。人群再一次為她喝起彩來。戰着戰着，這女子突然使出一個招式，以棍壓槍，“嗖”一聲順槍推入賣藝人懷中，“刷刷刷”，連着三個點刺，燒火棍直奔面門。賣藝人躲閃不及，前額、鼻子、嘴巴，頓時挨了三下，直燙得他嗷嗷直叫，立時起了三個大燎泡。賣藝人扔了手中大槍，急忙以手護面，央求住手。

　　圍觀的人頓時一片歡呼。有一個小夥子看着不解氣，大聲喊道：“三嫂，別跟他玩了，再給他點厲害的瞧瞧，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這個叫“三嫂子”的女子並沒理會，回頭看了眼背上熟睡的孩子，“哼”了一聲，對賣藝人道：“大把式，怎麼樣？剛才你響雷炸鼓地海吹一頓，可知輸在什麼招兒上？”

　　賣藝人滿面羞愧，搖頭不知。這女子聞聽立時變色道：“呸！虧你口出狂言能破劉武師的‘梨花外拿’呢！告訴你，這招就是劉武師的‘梨花外拿’！”

　　賣藝人聞聽渾身一顫，失聲道：“你是……”

　　“實不相瞞，我就是大槍劉德寬的女兒劉金平！”

　　“啊？你就是……”賣藝人聞聽巧遇了武豪女，一下子傻在了那裡。

　　原來，五年前，劉金平出嫁在王寺鎮。剛才賣藝人口出狂言，冒犯其父，這才激怒了這位武豪女，使出父親獨創的絕招兒，制服這個賣藝狂徒。賣藝人得知真情后，望着劉金平手裡還在騰騰冒煙的三尺燒火棍子，摸摸被燙傷的臉，連連賠罪，保證往後再不敢胡說八道了。遂收了攤子，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