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魔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一)關於奠安塔的一些片斷

  第一次到奠安塔是幾年前了,尚未整修的塔每一塊磚縫都透露着歲月滄桑,那被風霜層層剝落的塔門已呈現木質最內在的紋路,單薄的略有楚楚可憐之意,指尖輕輕一點便吱鈕洞開,看來是沒人打理的。塔內可攀援而上的木梯與樓板早已不知去向,我們只能在小小的空間儘力仰望。彼時我對此塔功能一無所知,塔門邊的碑文亦斑駁的無法辨認,可那端莊潤澤的楷書“奠安塔”三字讓我瞬間肅然起敬,遂虔誠無比地拜祭,並許下此段人生中最迫切的心愿。向晚一百度,才發現此塔本無一點宗教含義,但建塔者意為“長安永康,奠定宏基”倒也頗合我境,再次面向此方安然託付……

  來自湘水的回龍山人《羈旅隨筆》第一篇文就寫到此塔,這個簡單甚至可以說單調的孤塔在他的筆下忽然就生動起來,不但有了生命的韻道,還成了絕佳的景緻,好多人因了此文也絡繹不絕的前去探幽,有人看了不言不語走了,有人卻大呼被山人忽悠,這哪來什麼美景,不過就孤零零一塔還無法登頂……

  山人實感冤屈,這絕妙之處別人為什麼體會不到……?

  山人不停邀約本地文朋詩友同往探查體會,在塔下他一次次動情動色地抒發慨嘆,試圖感染大家對此地對此塔生情,我,就這樣被點到名了。壬辰年冬月,冷雖是徹骨的,但因了一個外鄉人對安康的痴愛,我還是放棄了一個本應舒展的午休一同前往。

  塔被整修了!那翹檐被着色了!老遠我就開始驚嘆。“你這獃子整天只知宅在家,這大事都不知曉,這是2012年春動工的喲……”是啊,我真是在自己的圍城圈得太久了,都快忘卻山川的顏色了!沒等我感嘆完,山人幾步就跑過了那窄窄的懸在空中的廢棄水渠,在新修的平台上來來回回地走動,用手撫撫這兒,摸摸那兒,像是邂逅久違的戀人,遠遠地我先給他搶了一張立此存照。

  陳舊的塔門被換掉了,塗著朱紅大漆的新門實在惹眼,我私下認為這朱紅大門讓古塔略微丟失了一些素韻,但修了終歸是好事,不然總有一天塔也會破損如舊門。不過那一層層翹檐飛角倒處理的很是和諧,顯得大氣凝重,塔四周的“博厚高明,中天一柱,永奠安康,亦孔之固 ”十六個楷體大字被橙黃的底色襯得倒露出了點魏碑的樸拙感,看來當初書寫這字的人是深喑書法演變之精髓的。

  門是有道縫的,我以為仍可隨手而開,推了幾次卻紋絲不動,喚來典典細細看去才發現是被橫鎖,詢問附近村民鑰匙,他們都說沒鎖,可再推還是無用。典典電話了幾次才得知要個鑰匙在政府還需幾個複雜的程序,這真是意外!於是猜想可能整修還沒完工怕被損壞什麼以作自我慰藉。山人顯然也有些失落,雖然他在整修間也來過很多次,但終歸還未登過塔之高處,今天他其實和我一樣期待能真正登高體會“江山無限景,都聚一塔中”的感覺,可這緊閉的大門註定要讓我們今天失望而歸了。

  山人的失落只是瞬間,他總是善於在山水間發現美,比如眼前淡薄的冬陽,稍遠處霧靄朦朦的江水,比如那方綠瑩瑩的菜地,他不停地命我擺pose,自己也不停地選點選景,相機卡卡聲中,典典大聲笑說這樣個破地,你們拍個啥,氣得山人怒曰:“沒文化”! 哈哈大笑中典典又說起山人書中把安康寫得美如人間仙境,世間瑤池,吸引了一串串湘人越湘水,達漢江,可始終也沒領略到書中那麼美妙的去處,倒是埋怨山人把異鄉當故鄉……

  這大抵就是文字的魔力了,山人因對安康心懷熱愛,不但用雙腳丈量了安康的山山水水,還把老祖先創造的關於美好的詞語悉數搬來描摹安康,他把我們看來最平常的安康風光書寫得一處比一處生動,一地比一地鮮亮,我甚至以為2010年春,山人寫下的關於奠安塔的文字,是為此塔重修的引子。這讓我等生於斯長於斯的安康人真是汗顏,就連現在我居然也是在他這樣一個外鄉人的字裡行間重新解讀安康,重新認識安康,認真體悟安寧康泰的意韻,也在他構建的字魔里或歡笑,或沉醉,或警醒,或靜默,並一次次審視自己的靈魂……

  (二)尋訪雙井村

  帶着小遺憾作別奠安塔,山人說起自己有個從未謀面的鐵杆粉絲梅住這附近一村,順便去找找。“三井村”,山人一字一字很認真地用湖湘普話說。典典連忙停下車前問村民,村民使勁搖頭說四周就沒這樣一個村,山人啞然,但又十分肯定就在這附近,村人又是三,又是二地說了半天,我們更茫然。嘀嘀咕咕不停念着三井,三井!

  忽然一路人猛悟:這周圍倒是有個“方井”村,你們去看看!順着他指的方向,車行向前,路邊豎一高高標識牌,上書“雙井村”!哈哈,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什麼“三井” “方井”原來是雙井。這方言真是有趣,漢濱區人把雙讀方,而到了山人這模糊不清中又成了三,多虧老祖先統一了文字,不然真不知要亂套成啥樣,我還在傻笑,典典和山人卻又藉機互掐起對方鄉土味濃重的普通話。

  我們很鄭重地報上了梅的大名,不停地向村民打聽梅的住所,可人家不是搖頭,就是擺手,有幾個熱心的村民一路跟過來幫忙詢問,可還是無人知曉,只好慢慢前行,見人就問,車行千餘米,路邊有一人家門前老老少少聚了很多人,便再次詢問,年輕人大都一臉茫然,好像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倒是幾個老者互相討論說是有誰家的媳婦姓梅,這時山人急急補充一句:“娘家是某地的!”“哦,對,對,那隨根的媳婦就像是某地的,你們去問問是不是,他們住對面那坡”! 我們的走訪頓時有了方向,連連謝過這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隨根,隨根”我們三人有點神經質似的念叨着,仿若在絕境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見院落停車,逢路人相問“你知道隨根家在哪住?”慢慢悠悠車居然行到雙井村廣場,別小看這鄉村廣場,不但地盤大,器材也挺齊全,城裡有的這裡基本都有,看來這幾年的鄉村廣場文化真是做得不錯。此時幾個老大媽帶着小孫子在那些健身器材上在運動,他們的歡聲笑語吸引着我們駐足,一下車我就發現廣場與公路中間恰有一口井,一大嫂正準備放下吊桶取水,我恍然大悟,為什麼此村用井命名,便問大嫂這村是不是還有一口井,大嫂熱心地給我指另一口井在那幾個坎上院落間。細看那井碧綠幽深,似乎很有些年代了,問大嫂她也說不清,只說自己嫁來時就在了,家裡實際上早裝自來水了,只是這幾天上了凍,水管壞了這才來井中取水,大嫂桶中打上來的水絕對的清澈透亮,要不是冬寒我定會取一瓢狂飲。我自顧在這看井,那邊典典在打聽去隨根家的路,沒等典典說完,山人就急急自尋一路前去探訪,我和典典遂向另一道開去。

  順着廣場右側的小路向一直向上,住戶還真不少,但見家家都有小院,戶戶都是小洋樓,院外大樹圍繞,屋后麥苗青青,油菜碧碧,看得我們一路羨慕這真是神仙過得日子。路邊好幾戶都緊閉着院門,看來主人不在,便和典典繼續前行,剛拐過一坡,發現一院落外一中年男子正彎腰忙碌什麼,典典急急幾步奔上去:“請問隨根在哪住?”“找隨根什麼事?”他連頭也沒抬,那語氣平淡的甚至有些冷寞,我瞬間一怔,典典也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突兀,典典連忙說明來意,報上山人大名,那爽朗地笑着,“那我就是”……丟下和主人寒暄的典典,我轉身去找山人,怕他越走越遠。

  終於見到了梅,雖說孩子都成人了,可梅依然美麗質樸,她憨厚地笑着,和我們一起聽他老公講述她對山人那些文字的痴愛,他老公說梅愛讀書,家裡這網就是為她裝得。梅也說起有一次無意間在貼吧讀到山人寫《走白河,品水色》一文,便被那些簡單動人的文字打動,得知山人出了書,便輾轉託人要到《羈旅隨筆》。她老公接過話笑她說這下讀得更入了味,常常吃飯時都捧在手上,還說這是最好的下飯菜,晚上也不早睡了,早起也是這書在手,弄得我都吃醋……。山人唏噓中,他老公又把我們帶到他們新擴建那間房子,一進門就發現牆角豎著兩幅裝裱好的字,梅的老公說剛取回來還沒來得及掛起,那分明就是山人的墨跡,我又是一陣驚嘆,山人更是感動的無以言表,只一字一字地誦讀自己寫下的墨寶……

  其實我一直心存疑惑,那就是梅在這鄉村也算個文化人了,而且在家中地位也是很不錯的嘛,為什麼村人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閑聊中我終是忍不住發問了。“哈哈,這是啥怪事,我小名叫隨根,梅自然就是我隨根媳婦了,你們剛走過的路邊有幾座祖墳,上面刻的女的就是什麼氏什麼氏,哪有什麼名,幾千年了不都這樣嗎?”梅也笑着說,“嫁雞隨雞,嫁他就是隨根媳婦了,幾乎沒人問過我姓什名誰,才嫁過來的一些日子不太習慣,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說到此,忽然想起兩月前我隨市文聯去茨溝採訪新農村建設時的一個場景:在新社區我們隨手輕叩小樓門,有女主人應聲而出,不等問話連聲請坐,落落大方,端莊優雅哪像是剛從山上搬來不久,談論間問起姓和名,競一連聲說“我掌柜姓陳名@@ ”再問亦如此,同行人不甘心笑着繼續追問,她才恍若想起自己姓甚名誰。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看看!!就這樣幾個簡簡單單的字,威力卻如此巨大,歷盡幾千年歷史風霜,穿透幾千年歲月滄桑,浸染近百年現代科技文明,卻遠未化去魔力!看着眼前的梅,感受着她家庭的和諧幸福,我有些惶惑,我是該敬重,還是該告訴她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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