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殺

　　玉龍山多狼，這天山下的老胡頭上山採藥，不小心踏下一塊石頭，驚擾了一隻白狼，由於沒帶獵槍防衛，他被咬得遍體鱗傷。別人遭狼攻擊也許自認倒霉，可老胡頭就不一樣了，他還躺在床上養傷，就有兩個人為他報仇，上山找那隻白狼去了。

　　這兩人是大龍和二虎，他倆看望過老胡頭，回家提上獵槍就出了門。在山前兩人又相遇了，大龍看了二虎一眼，輕蔑地說：“就你那槍法，小心別打不到狼反被狼咬。”

　　二虎卻不以為然：“打狼最好的辦法是誘殺，槍法好沒腦子有什麼用？”大龍冷哼一聲，說：“那好，這回我倒想看看你的誘殺多厲害。不過我醜話說前面，打不到那隻白狼別再糾纏胡蝶，否則……”說到這裡，他揚起了緊攥的拳頭。胡蝶是老胡頭的女兒，玉龍山下最漂亮的女孩，雖然她喜歡大龍，可很多小夥子並不死心，尤其是二虎這無賴，經常對她糾纏不休。

　　各自帶着複雜的心情，上了山，轉悠了一天，也沒發現老胡頭說的那隻白狼，只好掃興而歸。第二天兩人又上了山，這次大龍運氣好，剛翻過一個山頭，他就和那隻白狼狹路相逢。人狼對峙了片刻，白狼突然仰頭長嚎了一聲。狼生性狡黠，當它知道可能無法逃脫時，就召集同伴。大龍心中一驚，怕它引來狼群，抬手就是一槍，只聽“砰”的一聲，白狼應聲倒地。

　　打倒白狼后，大龍爬上山頭，放眼四處觀察了一會兒，見沒什麼異常，這才回來拖那條白狼。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剛才他那一驚，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那一槍雖然打倒了白狼，但並沒傷到要害，它躺在那裡是裝死，想待機襲擊。所以他剛彎下腰，白狼突然躍起向他咬來，他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扭身躲避，但還是慢了半拍，白狼雖然沒咬着他咽喉，下落的時候嘴卻一下咬住了他下身。他惱羞成怒，撥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一刀捅進了白狼的咽喉，然後忍着疼痛，把白狼拖下了山。

　　再說二虎，他槍法不準，只打傷並抓住了一隻狼崽，帶回來吊在村口一個樹樁上，又在周圍布上陷阱。狼崽一叫，狼群必然來救狼崽，他想藉此引誘白狼上鉤。不過當他看見大龍拖着白狼回來后，怕受羞辱，當天便收拾東西去省城了。二虎平時無賴慣了，大龍怕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還捲土重來，心中一動，救下了他抓的那隻狼崽，帶回家養了起來。

　　大龍如願以償娶到了胡蝶，日子平淡溫馨地流逝，一年過去，他心裡卻長了一個疙瘩，胡蝶一直沒懷孕。想到曾經被白狼咬傷過，又因礙於顏面，沒去醫院治療，只胡亂吃了些消炎藥，他懷疑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於是偷偷去縣城醫院檢查了一下，結果證實了自己的懷疑。

　　這個結果讓大龍頭頂的一片天一下塌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腦海里反覆出現兩個字——誘殺！此後他就變得一蹶不振，經常借酒澆愁，喝得醉醺醺的，清醒的時候便陰着臉，找茬和胡蝶吵架。他的突然變化讓胡蝶很費解，也越來越難以忍受，終於有一天，兩人大吵一架后，胡蝶毅然離家去省城打工去了。

　　胡蝶去省城打工，正是大龍想要的，他不想害她一輩子，離婚吧，他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只好逼她走。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盤算，二虎在省城混得不錯，胡蝶這一去，兩人要是鬧出點兒什麼事，離婚就有借口了。即便什麼事也沒有，時間一長，感情淡了，離婚也好找借口。

　　可僅僅過了一個月，大龍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胡蝶回來了！不僅回來了，而且沒過多久他還發現了異常，胡蝶懷孕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只好打落門牙往肚子里吞，但心裡卻恨不得吃了二虎。

　　日曆在大龍的怨恨中翻過了十個月，胡蝶生了個兒子。在抱孩子的一剎那，他覺得這孩子一點兒也不像二虎，二虎是長臉，眉眼流露出奸詐相，而這孩子不僅臉圓，連眼睛也又大又圓。可沒過多久，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孩子好動不說，兩隻眼睛整天骨碌亂轉，活脫一個骨子裡的小二虎！

　　就在大龍如何對待這孩子舉棋不定的時候，二虎從省城回來了。當時是傍晚，他在村口逗孩子玩，這時二虎背着旅行包，一一跟在村口的鄉親打招呼，他正要躲避，二虎叫住了他，並遞給他一支煙。礙於情面，他和二虎聊了兩句，二虎也逗了逗孩子。問題就出在這逗孩子上，二虎見孩子好動，一逗就笑，忽然說了句：“大龍，你看見沒有，你兒子有點兒像我小時候，我媽說我小時候既愛動又愛笑。”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可卻讓大龍心中綳了很久的懷疑弦一下斷了，當即就拉下了臉，冷冷地說：“二虎，你胡說什麼，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二虎愣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說：“哎呀，大龍，你還不知道我，沒個正形。追胡蝶的事過去幾年了，你還記着呢，玩笑也當真，你還是爺們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虎這話更刺痛了大龍，沉着臉轉身就走。路上碰見胡蝶回娘家，便把孩子往她懷裡一放，然後氣呼呼地往家走，看誰都覺得人家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可二虎並沒把他的反應當回事，晚上打麻將三缺一，就打電話讓他過去湊一桌。他不想見二虎，就說：“你們玩太大了，我玩不起。”二虎聽后嘴一撇說：“大龍，不就是玩牌嗎，怕我們跟你打埋伏咋的？怎麼一結婚就不像個爺們了呢？”

　　打埋伏是他們當地的土話，就是挖陷阱，和打狼的誘殺意思差不多，二虎一提起這字眼，大龍的腦袋“嗡”地一聲就炸開了，情不自禁來到他圈養的那隻狼跟前，看着它發獃。

　　不知過了多久，家裡的電話聲打斷了大龍的沉思，進屋接起來一聽，還是二虎打來的，不過這次不是讓他打牌，而是說今天手氣不好，輸了不少，想向他借兩千塊錢。兩千塊對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他不想借，於是就說：“哎呀二虎，你看我又不出去打工，手頭哪來那麼多錢啊，再說錢都是胡蝶管，今晚她住在娘家沒回來。”

　　二虎聽后卻說：“那不更好，胡蝶那次去省城，吃住都在我那裡，你明天跟她說，她肯定不會埋怨你。你呀，怎麼越來越不像個爺們呢？”二虎最後的話徹底激怒了他，心一橫，答應借錢，不過出門之前他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早上，胡蝶抱着孩子從娘家出來，見村口鬧哄哄的，一問才知道，昨晚二虎與人聚眾賭博，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派出所的民警突然來查，嚇得眾賭徒四處逃竄，二虎慌不擇路，跑上了山，結果遇到了狼群，被咬死了，屍體早上才被人抬下山。出於同情，她去村口看二虎的屍體，發現他除了咽喉被狼咬斷外，身上並沒有別的傷，覺得很蹊蹺，既然遇到狼群，還有屍體就不錯了，怎麼只一處傷？

　　見人群里沒有大龍，胡蝶更奇怪了，他那麼愛看熱鬧，今天怎麼沒來？回家一看，並不見他，而且，家裡圈養的那隻狼也不見了，拴狼的鐵鏈子被人扔在一邊。愣了愣，她忽然記起這條狼就是二虎當年打傷的那隻，狼的報復性很強，難道是……

　　想到這裡，胡蝶一下慌了，趕緊四處找大龍，傍晚時分終於在一個山坡上發現了他，端着槍和他家圈養的那條狼對峙着，卻久久開不了槍。看到這個場面，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跑到狼前面，擋住大龍的槍口，說：“大龍，你別犯傻，跟我回去自首。”他面無表情地說：“胡蝶，你躲開，殺了它誰也不知道二虎是怎麼死的。”她一下哭了起來：“大龍，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嗎？趕快去自首，孩子不能沒有爹呀！”

　　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大龍更加衝動，悲憤地說：“知道我為什麼誘殺二虎嗎？孩子是他的我認了，可他也不能得寸進尺，明裡暗裡羞辱我！”胡蝶一聽卻惱了：“大龍，你胡說什麼，誰說孩子是二虎的？孩子是我看了你的病歷后，去省城做人工受精懷上的！手術單就夾在你那個病歷里，難道你沒看過？”

　　那個病歷拿回來后，大龍再也沒有勇氣看第二眼，胡蝶這麼說，他一下傻了，好半天才說：“那二虎怎麼一直說我不是個爺們，是你告訴他我有病的？”胡蝶忽然明白過來，二虎平時說話愛帶口頭禪，可他哪裡知道，這句話擊中了大龍的隱痛！不由搖頭說：“其實你被狼咬的事村裡人早就知道，只是別人不說而已。”

　　胡蝶說此話原本是讓大龍知道，村裡沒人嘲笑他，可在他聽來，卻如遭重鎚，只見他緩緩收起槍，目光獃滯地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猛然掉轉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扣響了扳機。

　　“不！”胡蝶大叫一聲，縱身撲向大龍。但已經晚了，隨着一聲沉悶的槍聲響起，大龍兩眼圓睜，面朝西倒在山坡上。而此時，西邊的殘陽像血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