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蝴蝶

　　（1）外科醫生之死

　　深夜，市公安局刑偵隊長周天沛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驚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聽筒，是局裡人打來的，在郊區華園別墅，一個女人在車裡遇害。周天沛迅速穿好衣服，下樓騎上摩托車，直奔現場。

　　死者已查明身份，是市醫院的著名外科大夫，叫劉麗婭，就在華園別墅住。她的丈夫是市政府秘書長張東升。張東升以為妻子去單位值夜班，說剛從家出門三小時，想不到竟遇害。看着悲痛欲絕的張東升，周天沛叫人扶他坐到一邊，他和幾個刑警仔細勘驗現場。很明顯，汽車是第一作案現場，劉麗婭身上連中七刀，車裡到處都是血。從現場看，排除了搶劫殺人和強姦殺人的可能性。從被害人的座位看，殺害她的應該是熟人，也許兩人正坐在後座上說話，兇手趁其不備殺死了李麗婭。有一個奇怪的細節引起了周天沛的注意，在車頂上有一個血凝的圖案，是一隻令人驚悚的振翅蝴蝶。他上警校時，曾聽過講解復仇者“血蝴蝶”的故事，不過，自從五年前殺手“血蝴蝶”落網后，再未看到這樣的標誌。

　　等張東升情緒穩定下來，周天沛問他劉麗婭出門前是否反常，張東升說妻子離開前怒氣沖沖，他們激烈地吵了一架。劉麗婭最近很反常，總是疑心張東升外面有人。吃晚飯的時候兩人還有說有笑，後來張東升接了個電話，一個女同事打來的，劉麗婭就起了疑心，和他吵鬧不休。

　　周天沛看着張東升，問劉麗婭為什麼會對他起疑，張東升猶豫一下，欲言又止。

　　法醫給周天沛送來了解剖報告。死者死於晚上十點鐘到十二點之間，七刀都沒有刺中要害，死者是因為失血過多休克而死。

　　周天沛調查了當晚給張東升打電話的女同事曾莉。曾莉四十多歲，是市政府辦公室機要秘書，她當時打電話是請示張東升一些補記檔案的問題。周天沛問曾莉張東升夫婦關係是否融洽，曾莉笑笑說張東升一向潔身自好，每天除了單位就是家。他很愛自己的妻子，有一年出國旅行，每到一個地方，他只看哪兒有漂亮衣服，哪兒有精美巧克力。因為劉麗婭喜歡巧克力，喜歡名牌服裝。當時大家都笑張東升，說他未免太過，但他就是那樣的人，結婚六年了，對待妻子還像初戀情人一樣。

　　周天沛來到李麗婭工作過的醫院，先找到她的助手李克成。李克成剛做完手術，一邊摘手套脫衣服一邊回辦公室。進到辦公室，他對周天沛說聽說李麗婭被殺，全醫院的人都感到震驚。李麗婭雖然年輕，但醫德高尚，有許多貧病患者慕名前來，點名請她做手術。在心血管手術方面她是專家。想不到她會和哪個人結仇。

　　周天沛問李麗婭有沒有出現過醫患糾紛？做外科醫生，這樣的事在所難免。李克成搖搖頭，說自己跟她三年了，每次手術她準備得都很精心，幾乎沒出現過失誤。周天沛又問起李麗婭夫妻關係怎樣，李克成笑笑說，李醫生有個模範丈夫，不僅事業有成，對李醫生幾乎是無微不至。有時候我們加班，張東升會讓酒店外賣送來李醫生愛吃的菜，我們都跟着沾光。

　　周天沛皺起眉，想起了那隻血蝴蝶。那一定是兇手畫上去的，他為什麼要畫一隻蝴蝶？意味着“復仇”嗎？

　　周天沛正想着，李克成的辦公室被人推開了，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走了進來。李克成看都不看他，匆匆往一個本子簽了字。周天沛看到實習醫生英俊挺拔，大約二十幾歲的樣子，但臉色蒼白，神情抑鬱。

　　實習醫生走了出去，周天沛問那是誰？李克成說他叫吳方天。

　　周天沛離開李克成的辦公室，剛走到醫院大門，見吳方天靠牆站着。周天沛停下腳，吳方天問是否可以請他喝杯茶，他有話要對周天沛說。

　　（2）外遇

　　周天沛點頭答應，和吳方天來到一家茶吧。坐下后，吳方天開門見山地說自己喜歡李麗婭。周天沛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他喜歡比他大近十歲的李麗婭？吳方天很鎮定，說李麗婭也愛他，兩人曾有過多次性關係。周天沛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吳方天頭轉向窗子，說自己來到醫院的第一天，就對李麗婭一見鍾情。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是在三個月前，後來一直保持這種曖昧關係，就在她死前一個月，李麗婭說想和他結婚，也不管兩人的年齡差距，不管兩人的地位懸殊。

　　周天沛皺起眉，問吳方天是怎麼想的。吳方天說自己被她的美貌和智慧所征服，他想娶她，永遠和她在一起。

　　“你，覺得這可能嗎？”周天沛問。

　　“為什麼不可能？他丈夫不孕，結婚六年兩人都沒有孩子，李麗婭想要個孩子都想瘋了，而我能讓她懷孕。李麗婭討厭她丈夫的道貌岸然，她早想離開他了。”

　　周天沛看着吳方天，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有些荒唐。

　　從茶吧出來，周天沛打電話，問張東升是否有時間，想和他談談。張東升說自己正開會，開完會給周天沛打電話。

　　周天沛隨便在街上找個長凳坐下。他想好好理一下思緒。李麗婭和吳方天的關係有半年了，張東升會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會怎麼想？眾所周知，張東升是個好丈夫，而為什麼李麗婭卻對他起疑？半小時后，周天沛的手機響了。是張東升，他說自己正往家趕，如果周天沛不介意，可以去他家。周天沛答應了。

　　幾天不見，張東升似乎蒼老了許多，顴骨也突出來，看上去神色萎頓。周天沛坐下來，張東升給他倒了杯酒，指指牆上的畫，說：“這是我為妻子畫的，我的畫技不錯吧？”

　　周天沛回頭看看牆，果然，客廳的牆上掛着一幅李麗婭的肖像，用鍍金鏡框鑲着，肖像畫得很美。望着張東升一臉憔悴，周天沛平靜地問他知不知道李麗婭有外遇？

　　張東升慘然一笑，點頭說知道。周天沛吃驚地望着他。張東升說早就知道，而且不只一個。從三年前知道自己不能懷孕起，李麗婭就自暴自棄。周天沛疑惑地看着張東升，張東升微微一笑，“李麗婭輸卵管堵塞，不能懷孕。她一直渴望有個孩子，這對她來說是沉重的打擊。她一共有過兩個情人，兩年前一次詩歌沙龍上，她認識了一個詩人，不久，兩人就發生了關係。但後來詩人拋棄了她。大概是在半年前，她又和醫院裡的實習醫生關係曖昧。這次她鬧得有些過分，正是因為這樣，她被任命副院長的事才耽擱下來。”

　　周天沛怔怔地看着張東升，問他怎麼知道這些，難道不生氣？張東升搖搖頭，說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李麗婭對他坦白的。聽到李麗婭背叛自己，他真想掐死她，但他下不了手，他愛她。冷靜下來，他覺得自己該跟她離婚，也許這正是她期望的，她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和他離婚，讓他找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說到這兒，張東升苦笑了一下。

　　路燈亮起來，天霧蒙蒙地。從張東升家出來，周天沛點了一隻煙，從口袋裡找出名片，給李克成打電話。李克成說自己在病房，今晚值班。

　　周天沛在走廊里等了約摸一刻鐘，才見李克成從病區出來。李克成帶他去了醫院後面的小花園。花園幽靜，白天是病人們散步的好場所，夜晚卻空無一人。周天沛問李克成是否知道李麗婭和吳方天的事，李克成點頭。他冷笑着說許多事難以預料，想不到吳方天一個才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竟和醫院的外科主任有瓜葛。周天沛說吳方天找過他，說李麗婭的丈夫張東升不孕，所以李麗婭要和丈夫離婚，和他結婚。

　　李克成沒等周天沛說完就笑了起來，他說吳方天真是痴人說夢，李麗婭絕對不會和丈夫離婚的，而且他說張東升不孕也未必有實據，李麗婭跟他不過是玩玩，是他太過認真了。周天沛皺起眉，說難道李麗婭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李克成說除了她和實習醫生的曖昧關係，他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但這件事兩人做得也很嚴密，只不過因為李克成是李麗婭的搭檔才沒能瞞得了他。周天沛搖搖頭，說這樣的人居然還會被提名副院長，真是不可思議。

　　李克成看着遠處，突然說：“你難道不知道，李麗婭的老爸可是兩年前才退的市人大主任，要不是有這層關係，她怎麼會升得這麼快？張東升又怎麼會爬到秘書長的位置？”

　　“她是李亞威的女兒？”周天沛吃驚地問。

　　李克成點點頭。

　　（3）情人自殺

　　第二天清晨，周天沛吃過飯便開始撥電話。他已經搞到李麗婭最要好的女友劉美妍的電話。

　　劉美妍是一家美容院的美容師，面容姣麗，溫柔嫵媚，很有女人味兒。她將周天沛讓進自己的辦公室，匆匆收拾桌上的書籍，說自己剛接收整個美容院，忙得要命。她和李麗婭一直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好友被害后，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捱過這段日子。

　　周天沛點點頭，說理解她的心情，但他想知道，李麗婭和張東升沒有孩子，到底是誰的原因？劉美妍搖搖頭，說是李麗婭的原因，她輸卵管堵塞不能懷孕。因為這個，李麗婭才自暴自棄，要不是有她父親的老關係罩着，她恐怕早會身敗名裂了。

　　“她怎麼評價她的丈夫和情人？”周天沛問。

　　劉美妍嘆了口氣，說李麗婭瞧不起她丈夫，儘管張東升深愛着她，她卻認為他看中的是她父親的關係；李麗婭也瞧不起她的情人，第一個情人是詩人，忍受不了她的暴躁，離開了她。她對第二個情人似乎還滿意，但卻嘲笑說他是傻瓜。她才華超群，我行我素，精力充沛得嚇人。可能剛從情人的床上下來，她就能穿上白大褂，拿起手術刀。她的技術是一流的，在這方面無可挑剔。

　　離開劉美妍的美容院，周天沛正走在回警局的路上，突然同事打來電話，說吳方天自殺了。周天沛一驚，連忙急剎車。

　　吳方天吞服安眠藥，死在了家裡，遺書蓋在他的臉上。周天沛打開遺書，是用鋼筆寫的，大意是他愛李麗婭，李麗婭是他生命的全部，他不能容忍有人說李麗婭不是個完整的女人。她能生孩子，兩個月前她曾懷孕，是他的孩子，但因為先天畸形，不得不進行藥物流產。

　　劉方天的遺書讓周天沛大吃一驚。他突然想起了車頂上的血蝴蝶，蝴蝶綺麗無比，振翅欲飛……

　　（4）無法逃脫的懲罰

　　當周天沛帶人趕到張東升的家，為他戴上手銬時，張東升激烈地反抗着，叫嚷着，說他沒有殺死自己的妻子。

　　周天沛冷冷地看着他，扔給他幾張照片，一張是車頂上的蝴蝶照片，一張是吳方天將遺書蓋在臉上的照片，一張是張東升為妻子畫的肖像畫。

　　“我差點兒被你迷惑。你和妻子吵了架，於是你怒氣沖沖地跟着妻子下樓，然後將她塞進車裡，你們坐在後座上爭吵，李麗婭蔑視你，鄙視你，你多年來的壓抑終於爆發，於是你一怒之下拿出準備好的匕首刺向她。李麗婭被刺死之後，你一定有片刻的呆愣。那是深夜十一點，你清理了所有的痕迹，為了轉移視線，還在車頂上畫了一隻血蝴蝶。這是多年前一種尋仇殺人的標誌。可惜的是，你是畫蛇添足，那種標誌的蝴蝶是靜止的，而你畫的蝴蝶卻是振翅欲飛的。看到你畫給李麗婭的肖像，我知道你繪畫不錯，於是想到了那隻蝴蝶。對一般人而言，用血畫一支蝴蝶不是件易事，對你卻易如反掌。”

　　張東升的嘴角嚅動了一下，一言不發。周天沛又從懷裡拿出一隻微型錄音機，從裡面傳出張東升和一個女人的對話。張東升說：“今晚你過來吧。風聲過去了，沒有人會懷疑我們的關係。”

　　女人：“好的。我這就過去。我想，明天去看看朱帝城的首飾。”

　　張東升：“想要我送你一枚戒指嗎？”

　　女人笑：“當然，我做夢都想和你結婚。”

　　張東升臉色蒼白，他的手機原來被監聽了。他下意識地朝卧室看了一眼。周天沛冷冷一笑，走到張東升的卧室門前，打開門說：“出來吧，你不想替他辯解嗎？”

　　劉美妍臉色蒼白地走出來。

　　周天沛看着她，搖搖頭說：“我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喜歡上要好朋友的老公。你一直暗戀他，對吧？所以，李麗婭所有出軌的信息都是你透露給他的。李麗婭信任你，她什麼都告訴你，你卻出賣了她。你想讓他們離婚，本來李麗婭也有這樣的打算，可當她得知你和張東升的關係，她又不想離了。她不想成全你們，對不對？”

　　劉美妍仰起臉，漠無表情地說：“她的死和我無關。”

　　“可你是間接兇手。”周天沛低低地聲音說。

　　看着警察將劉美妍和張東升帶上警車，周天沛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