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晨，我們談戀愛好嗎

　　你將桌上的酒端起，一飲而盡，然後只是一直苦笑，我看見有淚在你眼裡打轉，終究你還是背過身去，抽泣起來。我和多年前一樣，本納、呆板、無所適從地坐在一旁，甚至連遞紙巾的勇氣都沒有。

　　我們分手四年了，這個時間正好和我們相戀時間一樣長。第一次見你的場景，彷彿只在昨天，你還是那個抱着書包滿校園跑扎着馬尾辮的女孩。高考失利，我復讀了一年，總算不負家裡人的殷切期望，考了省里名牌大學。

　　在新生入校的那天，我遇見了不染纖塵的你，而當你清可見底的視線投向我，我卻羞紅了臉，不敢抬頭。你徑直向我走了過來，面帶能融化冬雪的笑容，問道，外語系怎麼走。我點點頭，說我報的也是外語系，你跟着我。你依舊盈盈笑臉，和我說了一路的話，而我只告訴你我的名字。

　　外語系是女兒國，我們幾個男生仍然成了國寶，甚至連班裡的體力活也被女生包攬了。看着其他男生一星期換一個女朋友，我除了些許的厭惡，也沒別的感覺。人家花心濫情與我何干，我自顧自刻苦。

　　都說“大學大學，大概學學。”沒有了高中的重壓和負累，同學們進了高等學府後，就如魚脫網，如鳥出籠，整宿整宿的玩網游，然後遲到、曠課、課上睡覺。我比誰都了解，我是農村來的男子，學費都是在工地上的父親一塊磚一塊磚搬來的，所以我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我不是最聰明的，但一定是最用心的。

　　你是來自所在大學的城市，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教師，家境殷實，家教很嚴，至今沒談過戀愛。你總愛和我聊天，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地向我抖露，我儼然成了你的閨蜜你的死黨。大概是我的不善言辭，我成了你最好的聆聽者。我也習慣就這樣靜靜坐在一旁，聽你侃個沒完沒了。

　　你愛旅行，去過北海道和普羅旺斯，你說等寒假了帶我去。我搖了搖頭說，不了，我不喜歡旅行，你找別人吧。其實，對於當時連肯德基都吃不起的孩子，出國旅行都多麼遙不可及的夢。誠然，你有那能力帶我去，可我怎會讓一個女孩子花錢帶我去旅行呢？是的，我也多麼渴望領略一下異域風情，關鍵是和你。

　　我拒絕你的邀請之後，你有一陣子對我不理不睬，好在我還是一如之前，每天幫你去食堂打飯，幫你補習。冷戰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你對我還是無話不談，可我心裡總有虧欠感，像一道抹不去的陰影。也許你隨口說說沒放在心上，但是我卻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賺錢帶着你去國外走走看看，然後我一路小跑，屁顛屁顛地跟着你，聽你哼歡快的曲子。

　　寒假一轉眼就到了，我沒有回老家過年，而是一個人留在了城市，找了好幾份臨時工。白天在街上發傳單，晚上在酒店刷了一月盤子。數九寒冬，滴水成冰，我的手都生了凍瘡，可一想到來年就能拿着這些錢，帶上你去旅行，心裡瞬間就如沐春風。

　　發傳單時，冷了就搓搓手跺跺腳，看着情侶們成雙成對，心裡頭，總不是滋味。晚上就用公用電話聽你說在泰國的見聞，站在灌滿冷風的電話亭，一聽就是一小時。回到寢室，拿着你的相片，傻笑着到天亮，被褥還是冷的。總算熬到了開學，你見面歡喜的抱住了我，說，宋煜晨我們談戀愛好嗎？我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緊緊的抱着你。

　　攢了一點錢，和普通情侶們一樣，帶你去吃了哈根達斯，帶你去坐了摩天輪，帶你看了《泰坦尼克號》……那段日子，是我今生最快樂，最難忘的。可當你父母得知你在和一個鄉下男孩在交往，他們極力反對，可你還是堅持，沒有鬆開我的手。一天傍晚，你的父母來了大學城找了我，你父母沒有責備我，讓我很意外。你母親用過人來人的口吻對我說，孩子，不是阿姨不近人親，反對你們，可你也不看看你的出身，你不會讓小矜跑到農村去吧？她從小就嬌生慣養，家務活我們從來不讓她碰。她日後還要出國留學，你可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耽誤了她的大好前程。就算你日後有工作了，你也不看看現在的房價，恐怕你不吃不喝一輩子也買不起。連房子都沒有，你怎麼給小矜幸福？

　　我點點頭說，阿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母親說的話，字字如刀，刺在我心，每一句那般刺骨又那般真實。給不了你幸福，又怎能讓我牽絆住你。第二天，我開始主動接近和我同縣考來的女孩，刻意疏離你。你一直問我為什麼要背叛你，我總是沒有回答。有一次，我低頭沉默一會兒，說，我玩膩了，你也不看看你那大小姐脾氣，任性自私還很高傲，班裡比你好的女孩多得去了，我決定不再伺候了。你甩了我一耳光，留下一個悲戚的背影，漸行漸遠。

　　從那以後，你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畢業只是轉眼的事，很快就到了各奔東西的日子。寢室里男生們一個個彷彿非常多愁善感，都喝得東倒西歪。我也喝了很多酒，跑到女生寢室樓下，想最後和你再說點什麼，或者把你追回來。你和我那老鄉同時從樓上下來，我藉著酒勁，那女生拉了過來，摟不懷裡，吻了她說，哭着說，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可惜不能和你在一起，希望有別人能帶給你幸福。那女生和你之前一樣，甩了我耳光，跑開了。你只是打量着我，眼裡全是不屑地嘲笑。你可知，那個吻，其實是給你的，因為我從來沒有吻過你。那句話，是說給你聽的，因為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

　　畢業后，我留在這座城市發展，尤其說是發展不如說是糊口。現在應屆大學生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找了兩個多月才勉強找了份工作。一月一千五，除去房租水電，每月還得往家裡寄錢，我平時沒有其他花費，也捨不得去花。廚房裡只有麵條和雞蛋。我一直託人打聽你的消息，聽人說，你出了國，具體在哪裡不知道。聽到消息后，我哭着笑了。後來我去了你家，你家搬遷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你的音訊。

　　因為我工作的賣力，公司提拔了我，很快薪水也水漲船高，藉著出差的機會，我去了你去過的北海道和普羅旺斯，在那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田裡，我枕在草地上，突然想着還欠你一個承諾，我曾經決定帶你旅行的。我開始瘋狂找你，可是你就像斷線的風箏，不知跌落在哪裡？

　　今年又是一年一度的同學聚會，我也在這個城市立了足，有車有房有存款了，同學們議論紛紛，說，曾經最不被看好的，現在混得最好。在進屋的一瞬間，我一眼就看見了你。你坐在角落沉默，沒有了之前的活潑和活力，眼裡寫滿了滄桑，聽她們說，你父母在前年死去車禍，而你僥倖逃過一劫，可不能再站立了。我聽后，心在滴血，可是仍舊沒有表現出來，是的，我是個不將感情寫在臉上的人。

　　宴席散去，同學們三三兩兩的散去，整個包廂就剩我和你。你總算抬頭看了我一眼，但是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推着你，往曾經大學城附近我常帶你去的餐館走去。點了你最愛吃的菜，而你只是一個勁的喝酒，當你背過身去抽泣時，我還是沒有勇氣給你遞紙巾，但是我斬釘截鐵地說了句，“你記得你說過，你要帶我去旅行嗎？其實，那會兒我是騙你的，我願意陪任何時間陪你到任何地方。唐子矜，我們談戀愛吧。”你鎖着的眉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