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眼銅錢

　　去豐城出差的時候，劉樂經過一個古幣市場。對於古錢幣，他幾乎是一無所知，但同行的同事鄭鈞，非得要淘些寶不可，劉樂也只好停了下來。

　　市場不大，顧客也少，抬起頭來，就能把周圍看個真真切切，劉樂實在忍受不了鄭鈞的討價還價，自顧自地來到了一個攤位前，這是一位老太太擺的攤，身前的塑料紙上，古錢擺得整整齊齊。老太太看到劉樂走近了，手伸向前面，捏起了一枚古幣，向劉樂笑了笑。

　　劉樂內心深處忽然升騰起一種慾望：買下它。他問了問價，不貴，才一百元。他從衣兜里掏出錢來，遞了過去。老太太也把那枚古幣交到劉樂的手裡。

　　這是一枚銅錢，與劉樂常見的銅錢不一樣。那些銅錢都是圓形方孔，而這枚，卻是圓形圓眼。銅錢呈暗青色，上面雕滿了無法識別的花紋。劉樂把錢握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放進了衣兜里，然後去找鄭鈞，兩人向車那裡走去。

　　再上長途車，已是午後。初春的陽光斜斜地射進窗內，加上車行走時的顛簸，劉樂不知不覺地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前方，又是一個市場。車再次停了，劉樂下了車，忽然愣了，原來他眼前所見的人，一個個衣着古裝，彷彿是電視中的皇宮戲一般。再往前走，鐵匠鋪，豆腐店，酒樓，應有盡有，喧鬧聲不絕於耳。劉樂怔怔地看着，正驚疑不定的時候，旁邊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夥子，算一卦如何？”

　　這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雪白的鬍鬚一直飄到了胸前。劉樂點點頭，陪着笑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老人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三枚古錢來，往自己跟前的桌上一擺，“前夕何夕？此地何地？都不是老夫算的。老夫只替人算未來富貴吉凶，不問前朝往事。閣下還是問問自己的未來吧？”說著，老人已卜了一卦，驚異地站起身來說道：“先生卦象貴不可言啊，單單身上財富，就可澤被三生。只是……”說到這裡，老人停下了，不再說下去。

　　這種把戲劉樂見多了，江湖算卦人士，個個都會這一套，先說你大富大貴，接着又說有小厄，讓你拿錢來。他不再聽下去，扭頭就走。

　　那老人沒想到劉樂抬腳就走，跟在他身後喊道：“只是，你拿了這錢，禍及他人啊。一個天資聰穎，貌美如花的女子，就這樣沒有了。可惜啊，可惜。”

　　劉樂呆了呆，正要再問，忽然驚醒了，原來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他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那枚古錢卻在鄭鈞的手中。鄭鈞看到劉樂醒來，忙笑道：“剛才見到你睡熟了，還捏在手裡把玩。我好奇地拿了過來。這是你買的？”

　　劉樂點點頭，正要伸手拿回那枚古幣。鄭鈞卻沒有遞過來，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你開個價吧，把它轉讓給我。”見到劉樂不出聲，鄭鈞又懇切地說道：“說啊，兩萬元怎麼樣？你買來，絕對沒有這個價。”

　　劉樂張大了嘴巴，他猛地想到夢中那個算卦老人說他大富大貴的話，不禁搖了搖頭。鄭鈞見到劉樂不為所動，臉色就陰沉了下來，把古幣還給了劉樂，再也不說話了。

　　這一回，劉樂小心翼翼地將古幣放進了貼身的衣兜里。銅錢一貼近肌膚，驀地變得奇熱起來。那個算卦的老人再一次出現在劉樂面前，老人拉起劉樂的手，一溜小跑，來到一處深宅大院之中。

　　只見宅院內，一個紅裙女子正在掩面哭泣。她的身邊，一位老奶奶不停地勸着她，“卦錢已丟，你又何必記在心裡呢。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是凡人用得上的。”那女子一個勁兒地哭着，理也不理。她哭着哭着，猛地站起身來，疾步跑向院井，一拉井蓋，縱身跳了下去。

　　那位老婦人見勢不妙，也快速地沖了過去，她只向井中看了一眼，慟哭起來，“都是我的不是啊，我為什麼貪圖小利，賣了你的那枚卦錢呢。”劉樂再也忍不住了，連忙喊道：“卦錢，是不是這個，我還給你。”

　　那老婦人聽到這話，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原來，她正是那個賣古錢的老婆婆。老婦人顯然也認出了劉樂，驚喜交加地問道：“你，你願意退還卦錢？”劉樂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老婦人深深地向劉樂作了一揖，說道：“那就多謝了。卦錢與小姐相依，老婦人不知，斷送了她的性命。七日後小姐還魂，如果你能屆時將錢送來，還可以讓她的魂魄歸位。”劉樂傻傻地聽着，心裡一陣茫然。七日後，他把錢送到哪裡才行呢？

　　那個算卦的老人拉了拉劉樂的衣袖，笑呵呵地問道：“我先前說的話，你明白了吧？這錢，原本是卦錢，你買走了它，就是要了別人的命啊。”

　　劉樂這才恍然大悟，他急急地問道：“那，那我怎麼才能把這錢交到她的手裡呢？”算卦老人深深地看了劉樂一眼，“你既然有這份心，自然有機會歸還卦錢。一切境由心生，隨遇隨緣，只是希望你不要食言才好。”說著，老人也揮手而去，邊走邊吟唱道：“富貴景象，原本上天註定；善意本性，自當還你良緣。”

　　車停住了，原來目的地已經到了。劉樂發現自己剛才再次做了個夢。讓他覺得奇怪萬分的是，這兩個夢，都和那枚古錢有關。他正要下車，卻驚訝地發現，同事鄭鈞不在車上，售票員解釋道：“他讓我轉告你，他去一趟古錢市場看看，出差的公事，就有勞你了。”

　　劉樂一驚，忙伸手去內衣口袋掏那錢，果然，錢已經不在那裡了。他的包里，多了一百元錢，還有一張字條，“劉樂，你買這錢花了一百元。現在我給你一百元，實話說，我不想拿走這錢，只是聽你不停地說要還給人家，我覺得可惜。這錢的價值，是你遠遠無法想象的。我走了，再也不回公司了。對不起。”

　　劉樂心裡那個氣啊，他已經答應了，要把這錢歸還給紅裙女子，如今，他該如何信守自己的諾言呢。

　　接下來的幾天，劉樂順利地辦好了公事。對方公司很客氣，非得請他去鄉下遊歷一番。“如今流行農家樂游，我們這裡，有一個好地方，絕對是你沒見過的。”對方的客戶經理陸小雅笑吟吟地說道。

　　劉樂根本不敢看陸小雅的眼睛，因為，陸小雅和他在夢中所見的那個紅裙女子簡直是一模一樣，這幾天，他差點忍不住要問陸小雅會不會算卦。

　　這一趟旅遊果然不錯，一個古老的村莊，坐落在城市的邊緣。有牌坊，有古城牆，整個村落里的道路，都是青石板製成的，一塊一塊，走在上面，依稀又回到了古代。陸小雅充當了臨時的導遊，她不停地向劉樂和他的同事說著這裡的歷史。原來，這裡在漢初是一個縣城，後來慢慢地蕭條了，又演變成了一個村莊。“村子里的人有些迷信，相信卜卦算命這樣的事。城池的蕭條，就是因為有人算到後來的戰事不斷，不準這裡再發展了。不過，如果真是這樣，也很難說這卦算得不準呢！”陸小雅微微地嘆息着。

　　旅遊回來，陸小雅又挽留了他兩天，不斷地和劉樂拉家常。劉樂早對陸小雅有好感，很快，他和陸小雅無話不談，就差點破那層窗戶紙了。這時，劉樂的單位來了電話，說他們兩人一同出去，為什麼鄭鈞突然精神失常，猝死在了外面，警方要他立即趕回去，詳細地了解一下情況。

　　劉樂只得向陸小雅告辭，準備回去了。上車前，劉樂臉紅紅地向陸小雅說再見，說完再見，他又怔怔地看着她，還想再說什麼，陸小雅輕輕地給了他一拳，“傻子，你這麼怕羞嗎？”接着，她又輕聲說道，她和劉樂是同一所高中的畢業生，上學的時候，就對學業優異的劉樂崇拜無比。不知為什麼，這次劉樂前來出差前，她不斷地夢見自己的高中時代，而劉樂，也面目清晰地出現在她的夢裡。

　　劉樂大喜過望，立即說道：“我，我愛你。等我辦完這事，馬上回來見你。”陸小雅點點頭，兩人依依惜別之後，劉樂這才上了車。

　　回去之後，警方將劉樂領到了先前去過的那個古錢市場。一名警察指了指市場後面的一個枯井，“鄭鈞是在這裡被撈上來的。這幾天，有很多攤主見到他天天在這兒淘幣，他手中有一枚怪怪的銅錢，說是原本應該是三枚，現在來找另兩枚。誰知傍晚的時候，他似乎着了魔一般，縱身跳了下去。撈上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斷氣，不停地說‘不可貪心，不可貪心’。你能說說你們出差的經過嗎？”

　　劉樂點點頭，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說著說著，他猛地想到，昨天傍晚，距離自己的夢境，正好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