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草

　　都說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今年更是如此，五月還沒有完全淡去的時候，天氣卻已忙不迭的要去見證這亘古的民間諺言。昨天上午還陽光四溢，慷慨的將過多的溫熱撒向人間，空氣裡布滿了剛出鍋的蒸籠般的熱氣。午後，奔忙在陽光下的人們則已感受到彷彿是剛剛越了千山漂過萬水一路風塵匆匆趕來卻來不及過濾掉燥熱的風兒一股一股的輕撩衣襟甚或肌膚，多少減少着這隨着三十多度氣溫浸入胸腔的幾許悶熱。不久的功夫，晶瑩的液體從遙遠的雲際錯落着一邊席捲着在空中快活的塵埃一邊急切的要融入這翻騰着塵土的大地，一滴，兩滴，三四滴……人們方從被炙烤的有些乾涸的身軀里伸直脖頸，仰望蒼穹，哦，下雨了！這是多久沒有的事情了？馬路上，行人匆匆邁快了腳步懷揣着欣喜往家的方向奔去……

　　我亦在這奔忙的行人之列，當風兒多了些清涼，當雨點滾動的幅度逐漸變大，一場大雨來臨之前的預熱也進行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我也趕在暴雨之前成功的將晾曬在陽台外的東西收進來，一陣輕鬆倏地傳遍全身，關上窗戶將要轉身的際會裡，眼神不小心滑落到陽台外被淡紫色的小花雕飾了的花盆，花盆裡稀落的散伸着的幾根瘦長的綠莖，托着幾片拇指甲大小的幾片薄而圓的葉子，在勁風中隨着乾瘦的支架往前傾斜一番，然後像是使出全身的力氣似的試圖將那份彎曲一點一滴的伸直，當又一股風吹來時，葉子便又不得已的再次向前傾斜，簡直是要傾倒的樣子，在下一陣風來臨之前，莖桿再次吃力的將葉片高高舉起，……

　　不過，葉子經過雨點的一番番洗刷，愈加蒼翠欲滴，綠意妖嬈，生生地多出幾分嫵媚出來。

　　無法想象，一周前，這還是生長茂盛，曲莖繞藤，盤旋出盆，高低不一的競相展示着各自頭頂的傘狀的一抹綠的盆栽。若在花市，僅憑蓬勃的枝葉卻無嬌滴艷花的它也是難以成為路人的眼緣的吧！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是在同事的辦公桌上，我笑問從哪弄來的一坨野草，還如此精細的入盆打理，同事倒是一本正經的說這是一般的野草無法堪比的，它有學名，叫銅錢草，見我疑惑，同事一邊說著一邊指着盆栽里的葉片，你看，它的葉子圓圓的，很像銅錢的形狀，也是銅錢般的大小，多形象的名字！

　　多喜慶多吉利的名字，我這樣想着，當聽同事說銅錢草特別好養活，只要環境不是很乾燥，就會生長的很繁茂，無需過多打理時，我也開始對它產生了興趣，人緣很好善於養花弄草的同事慷慨的送我一盆銅錢草。我將其置於室內，適時澆水，偶爾搬向陽台接受陽光的溫熱，真如同事所說，銅錢草總是用它高昂的身姿傾訴着自己的滿足。上周因事外出幾天，走時本想叮囑家人別冷落了可愛的銅錢草，但又想着它是生命力很旺盛的植物，幾天而已，不會有事的！不曾想，等我外出歸來，遺憾的發現被我擱置在陽台的銅錢草因為得到陽光的過度照耀，無一例外的枯倒了，盆沿外圍一株株干黃的莖葉無力的垂落，憐惜心痛之餘，我發出一聲愛莫能助的嘆息。女兒聞聲跑來，定睛看着這盆夕陽已盡的銅錢草，陪我感慨：“唉，都枯萎了，我們這幾天都在奶奶家裡，忘了給它澆水了。”“我們現在給它澆點水，興許還能活過來。”我拍了拍一臉沮喪的女兒，建議一起行動。

　　第二天一大早，我欣喜的發現銅錢草真的活過來了，儘管活過來的僅是很小的一部分，我也已經十分欣喜。於是，繼續澆水，希望更多的銅錢草能夠起死回生。可惜的是，幾天過去了，活的依然活着，死的也永遠的死了。而且，因為盆邊過於潮濕，我發現有兩隻黑色的小蟲子在枯枝旁縈飛着，為了不影響室內環境，我無奈的將其移植到室外，接受陽光熱烈的擁抱，當然，我也沒忘記用清涼的水眷顧那幾個殘存的生命。

　　此刻，面對這一盆不再蔥鬱的草花，我想，即便是我對它極盡愛護免受風雨侵蝕，幾個孤立的葉片窮盡其能也無法呈現欣賞價值了，抱着隨他去吧的心理，沒有將其收容進來。

　　大雨滂沱了幾乎一個晝夜，外面嘩嘩啦啦的聲音一度遮蓋了世界的喧囂，也許，此刻的世界本已不再熱鬧，任憑雨水洗刷這片浮躁的有些聒噪的土地，一直到了傍晚，傾盆而下的陣勢才轉而曲折，淅淅瀝瀝起來，緩緩地，雨水幾乎全停了，一個被澆灌了的春天，清新明麗。我打開窗戶，急切的要去做一個深呼吸——不宜錯過的氧吧！當我推開窗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抹新綠，是的，新綠！那個鐫刻着淡紫色小花的花盆像是重新鑲了色，紫的耀眼，空出來的部分也愈加呈現出奶白，原來疏落的幾許莖葉，也蓬蓬勃勃起來，那些枯黃的已被執行極刑的銅錢草竟坦坦然的又活了過來！一天多的時間而已，僅經歷了一場大雨，耄耄暮年反轉成濃郁少年。

　　感慨之餘，我帶着幾分敬畏的心情把銅錢草捧進室內，慚愧於幾天前自己莽撞的捨棄，終於相信生命的力量在於向上的堅持！

　　2014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