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亡靈

　　咕哩15歲，與爹在城裡乞討。他一直覺得這種日子沒什麼不好，可就是沒料到，會出現意外情況。那一夜他和爹睡在橋下，半夜爹口口聲聲喊難過，然後昏了過去。咕哩趕緊跑上橋面，攔住一輛車，把爹拉到了醫院。

　　醫院要先交一千塊。咕哩摸摸破兜，眼淚汪汪地朝醫生跪下：“叔叔，求你們先救我爹吧。錢，我明天一定會交上來。”醫生沒有再說什麼。幾個小時后，老乞丐能說話了，他拉着咕哩的手，艱難地說：“兒子，你把我弄出去吧，咱們再回到橋下去……”咕哩知道爹的意思，他強忍着淚說：“爹，你放心，我現在就去弄錢。”“弄錢？到哪裡去弄錢？你千萬不要……”

　　可是咕哩已經跑出去了。

　　天黑下來。咕哩在街頭亂走着。錢，在哪裡呢？他當然知道在銀行里，在人家的柜子里，衣兜里。但怎麼弄卻是個問題。他在一幢樓前停下腳步。抬起頭，視覺里是一個個窗口。他的腦子裡產生一個怪念，暗暗想，如果自己會飛檐走壁該多好……

　　正想着，突然聽到背後有笑聲，驚回頭，看到一個黑影站在面前。

　　“你是誰呀？”咕哩緊張地問道。黑影嘻嘻地笑了：“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是不是想爬上去，進人家的屋子裡去？”“不，我沒有。”咕哩爭辯道。黑影笑得更厲害了：“你竟然還不承認。我本來是想幫助你的，既然你沒這個打算，那麼就算了。”黑影說著轉過身，朝着弄堂外面走去了。

　　此刻，咕哩的腦子裡急速地鬥爭着。他望望那個黑影，快要走出弄堂口了，就在一霎間，他的決心終於下定，連忙喊道：“喂……你別走好嗎？”黑影馬上就回過身，還是嘻嘻地笑着：“怎麼，你想通了？到底干不幹？”“我干，可是……我真的行嗎？”“只要有我在，你當然行。不信的話你馬上試試。”黑影說著指了指圍牆。咕哩遲疑地伸出兩手，做了一個下蹲動作，朝上一躥，果然，他竟很輕鬆地就抓住了二樓人家的防盜柵。他展開四肢向上爬，竟然毫不費力，全身如猿猴般輕靈。

　　三下兩下他已經到頂樓了。頂樓的那戶人家的窗口黑漆漆的。咕哩的心怦怦地跳着。他估計裡面沒人，但怎麼進去呢？忽然耳邊有個聲音提醒他：“快扒窗呀。”他一手握住一根防盜柵桿，稍一用力，就拉開了一個洞。窗是開着的，他只不過輕輕一跳，就進到人家的屋子裡了……

　　第二天早上，咕哩來到了醫院。爹正躺在病床上發獃，一見他立即催促：“兒子，快背爹走，出院吧。”“爹，你還沒好。”“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醫院，沒錢死在醫院是罪過的。”“你放心吧，我已經交了錢了。”“交了多少？”“1000塊。”

　　爹的喘息本來就很急，他突然抓住咕哩的手不放：“你給我說實話，這錢哪來的？”“我借的。”“呸，好小子，你竟敢跟你老子撒謊，你要不說，我不饒你。”在爹猛烈的質問下，咕哩只好將事情告訴了爹。爹一聽，兇猛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顫抖地問他：“你知不知道，你碰到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魏新平。”“魏新平？怎麼可能！”

　　爹的臉色十分震驚，他告訴咕哩，這個城市裡出過一個有名的慣偷，名字就叫魏新平。但早在八年前已經被槍斃了。

　　咕哩嚇了一大跳：“被槍斃了？”“是的。”“那我遇到的……又是誰呀？”咕哩疑惑地望着爹。爹正想說什麼，卻沒力氣了，只能輕輕搖搖手。

　　此時醫生進來了，查了一下病房，把咕哩叫到外面，對他說，他爹的病很嚴重，是不是要繼續治下去？咕哩毫不猶豫點點頭。“那麼，這點錢是遠遠不夠的。”醫生鄭重提醒他。

　　咕哩又來到了街頭。他一邊走一邊流眼淚。昨夜他在那幢樓里摸了三戶人家，只摸到1200塊錢。接下去該怎麼辦？他走啊走，餓着肚子，頂着寒風，只覺得前面馬上沒有路了。忽然聽到了嘆息聲，回頭一看，是那個黑影。

　　“你……你是魏新平？”“是的，我是魏新平。”“可是我爹說……”“你爹說，我已經被槍斃了，是不是？”黑影冷笑了一聲，“我本來是想幫你的，現在看來你是不需要我了。”說完發出一連串嘆息，突然一閃就不見了。

　　咕哩先是一陣恐懼，但隨之又一陣焦急，忍不住叫起來：“喂，你怎麼走啦。你不是能幫我嗎？”他向四周張望着，呼喚着。正感到失望，忽然那個黑影又出現了。咕哩頓時一陣激動，連忙懇求道：“你說要幫我，那快點再幫幫我吧。”“哈哈哈……”那個黑影放聲大笑。咕哩聽出來，那不是魏新平的聲音了。“你……你是誰呀？”他問道。黑影停止了笑，聲音陡然變得很陰冷：“我叫陳大魁，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是不是想弄點錢？”“是，唔……不……”咕哩有點語無倫次。陳大魁立即不耐煩了：“我本來是想幫你的，原來你根本不需要。那我走了。”說著轉身朝一條河邊走去。

　　“叔叔你等等。”咕哩連忙叫着。黑影停下來了，口氣很粗魯：“別叫我什麼叔叔。我只是來給你出主意。走吧，就在河岸邊。”“河岸邊……什麼東西？”咕哩聽得莫名其妙。黑影哼了一聲：“你不是想弄錢嗎，那兒有一對小青年，身上有錢。你有沒有刀？榔頭也行。”“我……我沒有。”“那總得有個傢伙，赤手空拳怎麼打劫？”

　　“打劫？”咕哩聽了不由一愣，只聽噹啷一下，有個東西被扔在腳邊。他彎腰撿起來，是一根鐵棍。一霎間，一股豪氣湧上心來，他把鐵棍舞了一下，朝着河邊大步走去，背後響着黑影讚許的聲音：“這才像個孝子啊。”咕哩頓時勁更足了，他果然發現一對少男少女，正坐在河邊說悄悄話，他朝他們舉起棍子，大吼了一聲：“怕死的，就快把錢掏出來。”

　　這對少年其實比咕哩歲數大，可面對凶神般突降的咕哩，頓時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咕哩匆匆向醫院跑去。來到交費窗口，遞上了五百塊錢。然後，他走進了住院大樓。爹一見他就問，是不是，又弄來什麼錢啦？爹是知道的，如果沒有及時交錢，醫院早就有意見了。

　　咕哩不能不點點頭。

　　“說，錢是哪來的？又是偷的吧？”爹的喘息更加急了。咕哩知道不可能隱瞞，只好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混賬啊，你怎麼又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爹氣得差點哭出來。咕哩慌得連忙辯解：“爹呀，我本來不想干，可有個人跑來要幫我，我才……”“又有人幫你？他叫什麼名字？”“陳大魁。”“什麼？這怎麼可能。這個人我知道，十年前就因為打劫，被殺頭了。”“啊！”

　　咕哩聽得目瞪口呆。10年前他只有5歲，當然不知道陳大魁，可爹知道，一定是真的了。難怪陳大魁的樣子怪怪的，只是一個模糊的黑影……

　　“爹，那我現在怎麼辦？”咕哩驚恐地望着爹。可是爹體力太虛弱了，咳嗽幾聲，只顧喘氣了。

　　咕哩心事重重地走出病房。迎面有個醫生向他走來，嚴肅地問他：“小夥子，有件事必須跟你說一下，你爹得的是××病，你想不想讓他做手術？”“想，當然想。”咕哩連忙回答。醫生伸出五個指頭：“那你們得有這個數啊！”

　　這個數，是多少？咕哩分析，應該是5000塊。他今天剛交了500，離5000還差得遠啊。

　　咕哩又在街頭徘徊起來。他突然發現，有一個黑影出現在樹蔭里，馬上知道是陳大魁。只聽得陳大魁在冷笑：“我本來是想幫你的，現在看來，你不需要我了。”說著一閃就不見了。咕哩連忙喊起來：“你怎麼走啦，我要你再幫幫我啊。”話音剛落，只聽另一個聲音響在背後：“好啊，讓我來幫你吧。”咕哩一回頭，嚇了一大跳，背後站着一個高高的黑影，迎面撲過來一陣血腥氣。

　　“你……你是誰？”咕哩問道。那人咳了一聲：“我叫杜老虎，你想不想讓我幫你？”“你……怎麼幫我？”“喏，用這個。”杜老虎手一揮，一把尖刀“啪”的一下扎在咕哩身旁的樹榦上。咕哩下意識地退了幾步：“你讓我幹什麼？”“殺人！”“啊……不，我不會殺人。”“我幫你，你就能殺。告訴你，你爹需要的醫藥費，是50000塊，你小打小鬧根本不行，得干樁大的。跟我走吧。”黑影在前面走了。

　　咕哩陷入了遲疑中。他的眼前，浮現着爹那副深受病痛的樣子。他想到了自己曾是個棄兒，是被爹救了的，沒有爹也就沒有他。他終於顫抖着伸出手，拔下了樹榦上的刀，然後急急向黑影的方向追去。

　　黑影把他帶到一座別墅前，告訴他，房主是個老闆，一家人正在裡面睡覺。“你聽着，你得下狠手，先逼老闆說出保險箱密碼，等拿到錢，就把他們全殺掉，決不能留活口。”黑影說著做了個刀砍動作。然後一指房門，門竟然自動敞開了。咕哩使勁喘一口氣，拿着刀沖了進去。然而迎面一個人影，一巴掌刮在他臉孔上。

　　“你個混賬，竟然會生出這種歹毒心來，真該死啊。”那個人影捶胸頓足地叫嚷着。咕哩一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他爹。

　　“爹，你怎麼會在這？”咕哩剛問一句，手裡的刀已經讓爹奪了去。又是一巴掌被拍在臉上。

　　咕哩感到臉火辣辣地疼。他驚訝，他糊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此時爹指着他的鼻子，更憤怒地斥責起來。罵到最後，爹從嘴裡吐出一句：“如果你還這麼干，我真的就活不成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快去醫院給我收屍吧……”話說到這裡，爹突然長嘆一聲，倏忽一下就不見了。

　　“爹，爹！”咕哩大叫着。他突然有點驚醒過來，連忙向著醫院跑去。爹叫他快去醫院收屍，什麼意思？等他跑進醫院，迎面見到給爹治病的醫生，醫生一把抓住他：“你爹已經不行了，快來看一下，在死亡書上簽字吧。”什麼，爹真的死了？咕哩哇一聲哭起來，他看見爹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然而就在他走到床邊時，爹忽然睜開了眼睛。

　　咕哩停止哭泣，和爹對望着。兩個人都好像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在剛才，咕哩正要進別墅去殺人時，躺在病床上的爹突然斷了氣。醫生以為他死了。而父子倆卻心中明白了……

　　後來，咕哩和爹得到了社會的援助，爹的病經過治療好轉了。咕哩也從爹嘴裡知道，那個杜老虎，早在六年前因入室殺人搶劫而被判了死刑。

　　咕哩總是弄不明白，這些事是怎麼發生的。爹告訴他：“當你心中出現邪念，那些原本邪惡的靈魂就會跑出來，慫恿你幹壞事了。”咕哩總算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