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說

　　有一天，弟弟變成了一條魚。

　　一種在淡水湖裡隨便一撈就有的，嘴角總還殘留着油膩膩的水草的素食魚。家裡的鍋里也總有它浸在沸水裡的場景。我很喜歡，雖然我叫不出它的學名。

　　不過弟弟就不喜歡吃魚，尤其是這種一不小心沒燒好就會散發出濃稠的草腥味的淡水魚。

　　所以我想，這或許是對他的懲罰吧，不過不喜歡吃魚不能算是過錯吧？那我不喜歡吃蔥，會不會哪天我就變成一根蔥了呢？

　　那是一個明媚的早晨，我疊被子的時候發現的。

　　我像往常一樣破門而入，一踏進弟弟那邋遢不堪的房間就看到了雜亂無章的床上的被子像球一樣滾成一團，便二話沒說擼起了袖子，一個箭步上前，“嘩”地一下掀開了被子。

　　然而，弟弟不在下面。只有一條不安分的小魚在拚命蹦躂。我本想驚訝的，可不理智的惱火佔據了上風。如果沒被氣得眼花的話，那還是一條淡水魚。

　　惱火的理由很簡單。這條不識相的魚把被褥弄濕了。這就殘酷的宣告了我唯一賴以放縱的休息日只能泡在傷人的肥皂水裡了。

　　當我正怒不可遏地瞪着這條小魚宣洩怨念的時候，它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只有一張小嘴在吧唧吧唧的響。難道怨念太深，奏效了？

　　不過那個樣子有點我弟弟的作風。那個小壞蛋的殺手鐧就是在犯下滔天罪行后逃跑不成卻不幸當場被逮又沒有堅強後盾撐腰時，就義無返顧地裝出乖乖小屁孩的樣子，撅着小嘴可憐巴巴地睜大一雙濃眉大眼委屈萬分地盯着你，然後抱着你的大腿帶着哭腔嚎着：“姐姐姐姐~我錯了啦~~”

　　當然了，有點善良底線的人都會為這張堪稱超越賣火柴小女孩的悲情牌所動容，更何況像我這樣心靈純潔善良淳樸的“人間天使”呢？

　　好吧，我再一次認輸了。我默認了這條奇怪的小魚就是我那挨千刀的活寶弟弟。

　　我想，它應該需要水。記得弟弟不止一次地“正告”過我，水是生命之源，沒有水他就會活不下去。我很認同這句話，可這和他拿着水槍在屋裡屋外人工性的降了幾場區域性大雨扯得上關係嗎？雖然主人公都是他和水。

　　我嘆着氣把它從髒兮兮的床上捧起來，小心翼翼地向水房踱去。那條烏青的魚尾巴異常興奮地拍打着我的手心，痒痒的，我忍不住想笑卻有想罵它。它肯定是在說：“姐姐~我最最喜歡你了。”雖然這句沒心沒肺的話他可以對每個大人小孩,甚至小狗小貓都情深意切地念上一遍，然後壞壞地偷笑。可聽了還是心裡美美的，誰讓他是自家的弟弟呢，而且僅此一個，絕無盜版。

　　果然，水比我重要得多。還沒到水房呢，隔老遠它就嗅到了屬於自來水的鐵鏽味。我感受到了手心那強烈的震動。最後在距離水槽一步之遙時，準確無誤地投入水槽，動作乾淨利落，就像他打的彈珠一樣，總能贏得一個滿堂彩。

　　看着那條傻魚像打了激素一樣在水裡調戲水花，我如釋重負地笑笑。

　　轉身回到那個令人頭疼的空間，我狠狠地咬着牙想，那條魚真不是東西。片刻后，我麻利地理好濕漉漉的被褥，一把扛起就往水房走。

　　一邊走我一邊把被子湊到鼻尖，一股股陳舊的尿騷味就竄了進來，還摻雜着絲絲魚腥味。一時間，鼻孔失靈，呼吸不暢，我急忙挪開，眉頭才鬆了點。無意中，一縷奶香溜過。

　　本來，按照計劃生育政策，媽媽打算只生我一個。無奈家族有古訓，要有男丁。於是，弟弟就帶着封建沒落的痕迹鋃鐺入世。記得那個料峭的凌晨，一陣囂張的喧鬧把我從睡夢中拽了出來。我眯着惺忪的泡眼，鄙視的伸手丈量了那個小東西的腦袋然後得意的嘟嚷着：“切，都沒我手大。”像一句夢話。

　　情不自禁，傻笑出聲，空蕩偌大的水房堆起層層聲浪。剎那間，顯得自己卑微到極致。

　　我走到養着那條傻魚的水槽旁，隨意瞟了一眼。不過水槽卻漫了滿滿一槽的泡泡。那條魚卻銷聲匿跡，連個影兒都沒有了。我懷着悲痛的心情一層一層地撥剌着滑膩膩的水泡。倏然間，一個異物從我指間溜過。萬幸，這條魚還活着。

　　我花費了一個下午的青春揮霍了不少脂肪，揮汗如雨，水花迸濺，結果就是我全身濕透。我的魚還是沒心沒肺的微笑着，吹着一個又一個水泡，燦爛的夕陽從我背後瀉到泡泡上，我看到了無數個一樣狼狽的身影。

　　你就壞吧。我恨恨的念着。泛白的指尖還在冰涼的水裡掙扎。

　　終於結束了悲慘的勞役，我邪邪的盯着魚，它假裝沒看見，卻心虛地潛入槽底。然後，我“殘忍”地把它留在水房，揚長而去。

　　當我一爬回那個被弟弟入侵N+1次的閨房，就把身上所有的肉都攤到床上，保持着肉體和精神的一致沉默。

　　在我開始考慮怎麼跟別人解釋今天的離奇事件時，“吱呀――”弟弟賊賊的腦袋探了進來，兩隻大眼還壞壞地笑着。我盯着他看了許久，變回來了？

　　那個活寶怪裡怪氣地說著：“姐，我收了條魚當小弟，你看見它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