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一]_2100字

蟬賣力的嘶鳴着，空氣中有油松淡淡的清香。屋外，太陽毫不吝惜它的光芒，瘋狂的照耀着大地，試圖將人間溶化。整個大地似乎都是置於一隻巨大的烤箱里。　

　　我坐在窗前，獃獃的望着窗外長得正茂盛的槐樹，腦子裡突然魚片空白。　

　　“菲菲，轉學證已經辦好了，準備一下，明天就可以去A中報名了。”客廳里，莫裴慧一邊開着門，一邊大聲說。　

　　“哦。”我木吶地回應着。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又開始平靜的生活了？我的嘴角輕輕的上揚成一抹苦澀的微笑。老舊的風扇瑟瑟的搖着頭，發出代表着歲月的“吱嘎吱嘎”的響聲，努力地轉動着扇葉，試圖將這煩人的燥熱趕走，卻全然不知，那一切都是徒勞。　

　　一隻粗糙的如枯樹枝的瘦弱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哎……”，我聽見那手的主人輕輕的嘆氣。“你……真的不考慮了嗎？”莫裴慧說，聲音中似乎含有怯怯的味道。　

　　……　

　　許久的沉默。　

　　“不用說了。”我輕輕的回答。　

　　“可是菲菲，我總覺得你是在逃避什麼……”　

　　“媽！不要在說了！”我慌亂的打斷她的話，“不是逃避，不是……”　我的聲音小的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楚，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乞求？　

　　好久，才有輕輕的嘆息聲，“哎，好吧，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腳步聲到了門前，又緩緩地停止了。“收拾一下吧，明天就走。”門被輕輕的帶上了，屋子裡有變成了我一個人。　

　　是在逃避嗎？我輕輕的問自己。不是吧。我告訴自己。可笑的是，我竟然拿不出任何說不是的理由。我重重的閉上眼睛，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心。就當是給自己在一次生存的機會吧，之一次，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了。　

　　………………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莫裴慧叫醒了。今天就要去Ａ中了，路程有點遠，再加上有些東西要拿，就不得不早起了。　

　　草草地吃過早飯，莫裴慧提起我的幾大包東西，和我一起出門了。　

　　我是住在一個叫淀橋的小鎮上。古老的街，古老的房，古老的低低的貼水而立的石板橋時這個小鎮千年不變的風景；長流的細水，水中漂蕩的藻荇，岸邊槐花淡淡的芬芳是這小鎮永遠的格調。“小鎮”的卻是小的，小到讓你站在場鎮的這一頭，拿着一個古代牛皮繩邦的用來當作武器的弓箭，使勁一射，便可以使箭順利穿過鎮子的整條街道，一直飛到另一端。這樣小的小鎮，自然是沒有車站的，搭車得要自己站到塵土飛揚的馬路便候着。　

　　莫裴慧左手提着一隻大大的帆布口袋，裝得鼓鼓的，樣子十分滑稽，那裡面放的都是我的一些被褥之類的；右手並提着兩隻不知道什麼牌子的衣服的口袋，顏色已經褪了，只看得請黑呼呼的一片；她的手肘上，還挎了一個牛仔書包，已經被洗得微微發白了，仔細地看，還可以看出線縫處密密實實的針線痕迹。　

　　清晨的風輕輕的吹着，難得在這樣熱不可耐的季節里出現一絲清涼。莫裴慧額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好像草葉上的露水，浸濕在她已刻有淺淺的紋的臉上。她的眼睛透着幽幽的黑色，彷彿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霧，那麼迷茫，讓我看不清楚那裡面所蘊含的到底是什麼，我想，透過那結着霜的眼睛，她也是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的吧？只不過那樣的眼睛里所特有的若有若無的憂鬱讓她看上去很美。窄窄的、尖尖的鼻子好像人工打造一般精緻，薄薄的朱紅的嘴唇雖然總是緊緊地抿着，但仍掩飾不了它的可愛。只是她的皮膚有些鬆弛了，額上出現了細細密密的皺紋，並且顏色黯淡了，顴骨旁隱隱的暗斑讓她看上去似乎很老了，彷彿大病初癒一般憔悴。哦，原來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臉啊。再美，也會有憂傷，過分的美麗，只會讓憂傷更明顯不是嗎？　

　　公共汽車久等不至，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太陽不再像剛升起那樣優柔了，轉而變得刺眼。蟬又開始嘶鳴，鬧得人不得清靜，似乎走到哪兒都聽得見蟬的鳴聲，像陰魂不散的幽靈。　

　　我開始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莫裴慧仍然站在馬路最邊上，只是手中的行李不停地下滑。她不時地俯身，用膝蓋一頂，把包重新摟起來，並一邊不住地往馬路一頭張望。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上滑下來，浸濕了她的耳發，又一路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滑。　

　　我的心一滯，彷彿被什麼東西衝撞了一下，有些透不過氣來。我向她伸出右手，說：“媽，我來提。”她微笑，用漫步在乎的口氣說：“不用，這點東西，我還可以。”語氣中掩飾不住受寵若驚的感情。　

　　我不再說什麼。因為我只到那沒用。　

　　從公共汽車上擠下來，已經接近10點了，莫裴慧急匆匆地拉着我朝一座山上走去——A中是建在半山腰的。　

　　在學校里跑前跑后幫我報了名，又替我整理好床鋪，莫裴慧細細的囑咐了一番便離開了。我一個人走在長長的花壇中的小路上，莫名的感到一陣輕鬆。　

　　火辣的太陽直端端的掛在頭頂上，花壇中的不知名的樹長得茂盛，似乎只有它才不怕這滾燙的驕陽。儘管站在樹蔭下，我仍感到一陣一陣的悶熱，難受極了，長長的淡藍色單層外套服貼的穿在我的身上，這仍我愈加的悶熱，像要被蒸融了一般，可是我卻不能將它脫下，這並不是因為穿着淡藍色外套的我看起來會更好看一些，而是，我不可以脫下它，也必須穿着……　

　　淡淡的松脂融化的味道中，有宜人的清香，也有淡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