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未了_2600字

　　[十二點三十九分。安之若素]

　　彼時，狂風大作，驟雨打着轟隆巨響從天際席捲而來。像沉重的巨石擊打在心河裡，震蕩出千尺巨浪，直瀉，泛濫。樓底下繾綣的溪流，打着迴旋把落葉渦旋進被雨水灌注泛着濃黃污濁的溪水裡，也顯得龐大，粗獷。翻滾着從內心爆發出猶如砭骨般寒冷的恐懼，又有一種莫名的滿足。

　　公路上有一輛綠色的計程車被生猛的颶風鼓動着，搖擺不定，車輪在積水中印下車轍，車胎破出的痕迹開了兩條細細的水道，水花捲着明亮光斑向路的兩旁推搡開去，掀開兩三層水浪，瞬間又消逝不見。

　　雷聲震得心發慌，有一隻長毛的棕色大狗在水中遊盪。仰着頭，任憑閃電把深棕色的瞳仁劈成兩半，只是兀自向前驅使，並無慌亂。像在我們腳底匍匐前進的青春一樣，不惹聲色，安之若素。

　　從電梯口走出來，撐一把傘，看見大顆大顆的雨打在草叢裡，發出噗噗的聲音。一隻灰色的貓不做聲響從欄杆里衝出來，深邃的眼神直逼我的視線，又突然衝進車棚里。衣着鮮亮的女人撐着深黑色暗沉的雨傘，從我面前走過。蹬着有細長鞋跟的高跟鞋把水面踩碎，面目中泛着慌忙的神色，身姿腳步卻不匆忙。

　　急促的風聲，強勁的雨滴，明晃的閃電，巨響的雷和淡視一切的人，都是一副淡定坦然的樣子。

　　安之若素。

　　[十三點零二分。細嗅薔薇]

　　準備上樓的時候看到濕潤的泥土上立着幾隻土黃色羽毛的小麻雀，我蹲下身來，探視它的眼睛。小巧的眼瞳散發著的餘光沖我而來，倏地伸開羽翅飛走。土地上便又變得寂寥，空虛。

　　牆角處順着柵欄伸展的粉色薔薇，蕊瓣上凝住的幾滴雨水從嫩粉的花瓣上輕輕滑落下來，將葉片沖刷乾淨。被沖走的塵埃躲在水滴里，順着清晰深刻的葉脈滴在我的袖口，漫散開去，浸成一個圓，暗淡了顏色。

　　放肆的夏日被雨水澆得溫和，薔薇細小的刺上也存有冰晶。冗繁的午後，就只是這樣傻傻地站着，就只是這樣輕輕地嗅着透過微潤濕土蒸騰起的花的清香，就只是這樣默默地感動，就只是這樣靜靜地落淚。如此清淡的歡愉，早已足夠。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終於可以理解那個英國詩人心中漫漫生長的清歡的種。被夏日香氣覆蓋，纏綿出一段和暖的盛宴，用滿靨淚痕去祭奠這片土地上生長出的禁忌放逐的魂靈。

　　花香，草青，日光漸弱。

　　[十五點二十三分。虹懸處的畸形的愛的鮮紅面龐]

　　雨停后，虹橋持續了許久，最喜歡的是不常見到的藍色，而紅色卻總是最炫的一抹。

　　我不是玫瑰，不能擁有小王子的愛。

　　又像玫瑰一樣只能用細膩帶刺的情感去撫慰脆弱的心，看它慢慢被我刺出殷紅的血，然後再用悔恨的淚水去敷那個傷口，在右耳埋下纏綿的哭聲，縈繞一整個夏季。

　　我從來不相信可以用淚水淹沒一整座城市的謬論。用淚水匯一條河，獨自遊盪在水面上看水漲船高就會發現，足以湮沒天空的只剩下腥紅的鮮血。

　　玫瑰本就是討人喜惹人殤的魂靈，純粹的愛卻並不如此，渲染出淚水的時候也會有忱摯的感觸在，不會被感情扎得體無完膚。

　　我不了解最後玫瑰是怎樣生長下去的，確信無疑的是，她並不處於不公的境地。起碼她遇見的是一個真誠恭善的人，這遠遠好過生長在玫瑰園中，被同樣畸形的愛刺傷。玫瑰所住的那個星球上看得到落日吧，她便可以看到小王子真心思念她而被淚水林霪的眼眸，那麼，她鮮紅的面龐還會流下濫觴的淚么？

　　[十七點十七分。思念你的悲傷的我的樣子]

　　秧秧。

　　像水鳥一樣陽光清澈自由的女孩。

　　水汪汪的眼睛大得似乎睜開眼就可以看到全世界。她奔跑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流淚的樣子，如同一隻水鳥思念樹木般思念天闊的樣子，宛如沿溪而過的風，淡雅卻卷着樹木辛辣的氣息。

　　十七點十七分的時候，把《聽說》徹徹底底地看完了，手上是被淚水浸爛的紙巾。最美麗的誤會是什麼？在的那一刻突然找到了答案。不需要聽見什麼，不需要說什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足夠成就樹木與水鳥的相棲。

　　Can you hear me？

　　她用一枚枚刻下淚痕的硬幣去完成水鳥悲傷的思念，以一張哀傷的臉去祭奠一段自以為死去的愛情。

　　Just want you to hear me。

　　或許，某年某月某一天，會有某個人記起這張臉，記起思念你的悲傷的我的樣子。

　　[二十點五十八分。黑暗中消失的那些看不見的我的影子]

　　坐在電腦之前，熒光把牆體射得通透。

　　喜歡鍵盤勝過鼠標。點擊鼠標時發出尖銳的聲音遠比鏗鏘輕柔的鍵盤聲溫婉可人。煩躁的時候，輕巧的聲音不顯冗繁，反有一種隨遇而安的淡然。

　　周遭突然暗淡下來，落地窗外的廣場上播放的樂曲驟然停止，燈光泯滅的瞬間傳來一片響亮的唏噓，透過幾十米的路程轟然傳到耳內，在安謐的夜裡硬是把人活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電腦屏幕下方的網絡已經斷開，電源被切斷，只剩下電池在苟延殘喘。看到電量顯示越來越低，有種垂垂老矣的悲涼感覺。輕輕蓋下電腦，走到了陽台上。

　　溪流對岸的商業街，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廣告牌在閃爍，光線把半個天空照得通亮，在一片黑暗中顯得刺眼奪目。藉由強烈的熒光看着不遠處的電影院和廣場那頭一個豪華的娛樂場所，陸續有情侶挽着胳膊從裡面走出來，坐在公園的涼亭里交談。岸邊和橋上的人漸次多了起來。我就站在這裡，透過夜晚稠密的空氣審視這座城市，才發現她有種華麗又蒼涼的美。

　　影子，是一中種奇妙的東西。看不到的時候，心頭有種空洞的孤獨，輕輕觸碰就會產生微妙的感覺。走過的日子越來越長，嶄新的年歲也看得日漸清晰。漫長的歲月里，人還是需要有所依靠的吧，哪怕是被某樣不具生命的事物依附，也足以讓自己不顯空蕩。

　　而我更眷戀是不復言說的過去。用影子鐫刻下行走的痕迹，當停住腳步的時候，就足以看到漸行漸遠的路程，看到沿着時光河岸奔跑的印記。深知失去了淡忘過去的勇氣，未必能夠成功地走出下一步。但起碼，要應允我一個嶄新的影子，去記錄生命燦爛的年歲。這一切，終將實現。

　　黑暗中消失的我的影子，如同暗夜中逝去的星辰，總會有愈發明亮的一顆重新降臨。

　　回到位置上，把這些文字繼續寫完。電扇靜止工作，額頭滲出一顆細小的汗珠，手指尖觸摸到的一切，通過着細長的管道灌輸着滿世清歡的喜悅和其中夾帶的寂寞神傷植入我的心臟，覺得生命的律動更加有力。而黑暗中消失的我的影子，從擱淺的船板上解救出來，靜靜地埋葬在心頭最柔軟的角落。光線重新披落的肩頭的時候，一切也將重新來過。

　　[二十二點四十七分。漏光的雨]

　　此刻，燈光漸次恢復，消失的狹長的影子重新投射在光滑的地面上，寂寞卻如同漏光的雨延綿細瑣尚未遊離。寂寞不期而至，不復遠走，但青春的花苞依舊藏和在歲月歡快的裙裾下，如期待放。

　　依然深知，清歡未了。

　　福建省寧德市民族中學初三：忻語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