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_1600字

破繭　

簡介：類似於意識流和自白派風格的超現實主義小說，如此而已。這是心靈的闡述便定是充滿了詭計和無意識的說謊。人的內心本來便是一張無形的詭譎的網。　



　　《黑匣子》

　　我被鎖在黑暗裡

　　白貓與我

　　聲音如同亮光

　　逃進來

　　於是造化聽覺

　　它將在下一個黎明

　　破繭而出

　　告訴你們死者的哀歌

　　

　　於我在景湖路生活的三個月時間裡，我開始陸陸續續夢見木格。他的出現是漸緩卻深刻的。從只是一大段繁雜交織意想中的一個人稱代詞。到會突兀地想起這個名字，如同電光火石，繼而會醒來，或者轉而夢見其他事物。有時在一個希臘式悲劇結尾的夢境中客串了一名不符場合的騎士。又像是一名裝扮奇怪的吟遊詩人。在我這個多夢的精神抑鬱者這裡，他的每一次出現彷彿一道亮光，從我密閉的空間里憑空造出欣慰與愉悅來。

　　

　　

　　我從安盛路一直走，過了橋便是景湖路，再裡面是鬧市，陽光貼着地面，盛世安寧。走着走着，人群開始稀疏，幾近絕跡，然而熙攘聲依舊，聲音脫離了物主的存在，漂浮在空中。這是夢境登場頻繁且準確的徵兆，荒謬所以容易辨認。慶幸的是這不同於那些奔跑在長滿斷肢和頭顱的泥潭上面，不同於漫長步行在旋轉上升樓梯的鐘樓里，看不見明晰的盡頭。儘管荒謬壓境，卻好在一切安逸閑適，沒有驚擾和孤獨，時間靜謐得沒有漣漪。

　　這裡分明是我生活過的地方，活了十幾年。

　　我在路過某個攤位的時候順手拾了一隻青橘，事實上我正期盼着進一家百貨大樓明目張胆地拎走一切生活必需品，然後闖入一所居室安穩地睡上一覺，儘管我在夢裡。然而我又改變主意盤算着掐死一隻流浪貓，將它徹底解脫的肉體拋到貴婦和婊子的床前，有些東西是早該死的。

　　就在我離開這個鬧市，步入一條寬大的公路。一陣急促的“滴答”聲被植入這個世界。這裡沒有行人，只有來往交集的車輛和飛逝的殘影。我開始暴躁無比，機械摩擦產生的生硬刺響與四周急速聳起的高大建築促使我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滾下盤虯公路。是的，我記起來了，這裡是盤虯公路。此刻周身縈繞着男人的叫囂和鳴笛聲，當然還有尖銳的風。

　　地面減緩，聲音逐個消失，我終於穩住重心，撞在了一面石牆上。我的一塊膝蓋骨蹦了出來，它看起來歡呼雀躍，而我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時候我才遇見木格，他從巷口探出頭看我，繼而現出整個身體，緩緩走來。他抱起我，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如同一隻流浪貓，恰好陷在他雙手勾起的窩裡。

　　隨着彎曲深邃的盤轉，日光從頭頂傾瀉下來，跳到我的肩上，這種場景使我溫馴。我想這裡大致是沙圓巷或者沙閣巷，模模糊糊地地被儲存過的東西是不可能忘記的，只是喚不起沉睡的特定記憶了。總歸有印象的。

　　現在我看清楚他了，如同我遇見他時的一樣，瘦狹，高，行為刻板。不知為何那隻橘子仍在，頑強地伴我存在了三個夢的場景。於是我剝開它，而它濺出的每一滴汁都以一種完美的拋物線匯入我的眼睛，所以我不停流淚。

　　 不知道何時天空下起了小雨，四周也極速暗下來，這個世界被拉下幕布了。可是我全然感知不到木格的存在。

　　

　　

　　我在一陌生男子的家中，他給我沖了一杯薄荷茉莉，之後便離開客廳，不知所蹤。

　　我知道自己又做夢了。每次都是在一陣墜落之後，來到這個男子的家裡。究竟他是我夢境的一部分，還是我此刻已經醒了，夢遊到了街上，並眩暈險遭車禍。我記不清了。

　　男子家中有一條很長的畫廊，很明顯他是個畫家。廊里開着夜燈，光線昏暗，展覽着風格絢麗的畫作。有一個婦人朝畫者凝視發愣的鏡頭，畫得足夠完美。

　　畫廊的盡頭是一個私人的圖書館，在一本詩集里額外地發現了《醉舟》。它在我青年時期啟發了我。對於文字我似乎一向敏感。我才18歲，可是我知道，我會在22歲的時候成為作家，發表一篇叫做《黑匣子》的著名短詩，被文壇傳誦。在32歲被診斷精神分裂。嘿，我是預言家。

　　男子出現了，他的臉我看不清，但絕不是木格。他摸我的頭，把我抱到床上。

　　

　　《煙》

　　我看見

　　窗外下起了女人的頭髮

　　路燈

　　是潛伏着身軀的魔鬼魚

　　在逐漸更迭的晨色浪潮中

　　性慾被隱沒在更深的黑

　　如同一陣煙

　　

　　天色從蟹殼青轉向魚肚白。男人不見了，只剩下我一人。昨夜的那首詩，就在我25歲的時候發表吧，那時候一個叫陸生的男人和我上床，出版了我的詩集。對了，後來我和他結婚了。對的。一定是這樣。他雖然卑鄙，但是很愛我，一直陪着我到38歲，終於忍受不了我的病，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我會預言很多東西，每一句話都看得很清楚。

　　

　　“陸生，你要走了?　

　　“不是讓你換個環境嗎，我會陪你的”

　　“我在等木格。”

　　“好了，你該休息了。”

　　

　　木格不見了嗎，為什麼不出來呢。不是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出來陪我嗎。你果然來了，來坐下，陪我說說話。你說我美嗎？你愛我嗎？再過兩三天就要去上海了，我會想你的。你要多穿點衣服，會冷。還有上次我給你帶的蘭花，我把它淹死了，對不起我再去種，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答覆的。喔，你要走了，你說你從來都不愛我。可是我愛你啊，我願意等你的。去了上海了，看到喜歡的人就去談，但是別輕易就有染，外頭的女子說不好有什麼病。不管怎麼樣，我還在南湘呢，等你的消息。木格你去哪裡了？不陪我了嗎？我還年輕，我今年才18，我會一直等你的。

　　我走出卧室，看到畫廊里那個婦女的畫。我猜這是，十幾年後，那個叫陸生的人，給我畫的。

　　你看，我會預言。十幾年後，南湘改名叫景湖路。我們見面的地方還叫沙圓巷。身後的種橘子的山開了一條公路，叫做盤虯公路。什麼都變了，我還沒變呢。我還在這裡等着你，儘管你說你不愛我。我不介意的。

　　

　　這時候，一幫白衣強盜衝進屋子，把我一陣捶打。他們給我注射液體。把我拖出別墅，拖下山。在盤虯公路的下面，有一座白色的監獄。

　　

　　他們給我照鏡子，鏡子里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我裝作昏厥，翻過眼白，他們才鬆開我，將我捆綁在床上。我閉着眼，往事歷歷在目。原來我已經那麼老了。

　　不知過了多久，見我熟睡，繩子似乎被鬆開了。房間里忽的傳來腳步聲，我無恐懼地睜大眼。是陸生，他端來一碗粥，吹涼弄一小勺移到我的嘴邊。木格，我等你等了那麼久了。你還不來。

　　不知道哪裡的力氣，我驚起，身體一陣震顫。那碗粥無辜地摔倒地上，傳來刺耳的聲響並濺起熱氣騰騰的液體。

　　“誒！十幾年了，你就看都不看我一眼嗎？”

　　“你沒資格和我說話，我在等木格。”

　　“你說的是他吧，他早在那次空難死掉了，這你是知道的啊！”

　　

　　我自顧拿起鏡子，這就是我自己，隆起的顴骨彷彿枯黃的丘陵，皸裂的口子布滿嘴唇，眼神獃滯，額頭上沒有了劉海的遮蓋，突起的兩塊骨頭觸目驚心。我已經40歲了。木格，我等了你20多年。

　　這些年我一直在做我不喜歡的事，在等我愛的人，和我不愛的人在一起。我委屈我自己了。

　　探出窗口，下面是微縮的世界。就是這種下墜感，可以醒來。整個世界就要歸零了。

　　走開，我要醒來。這是夢。

　　

　　

　　一婦女從精神病院40層跳下來，剛好預示了她生命的長度，諷刺又喜劇。此刻不知道哪裡放出一炮禮花，在白色的如繭的天空中破開一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