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天空誰在流淚_3000字

??他也剛剛起床，正準備去開門。在門縫裡，他看見了一個想象中才那麼美麗的女孩。初陽在她純白色的短袖外衣上披了一層閃亮的光環，背後是綠油油含着露珠的禾苗。　

??遠山墨綠。　

??他怔了一會，女孩已經在他的木門上輕輕的敲了敲。　

??他着驚地在院子里轉了一圈，看父母急了要去開門時才搶先自去開門。　

??女孩一臉微笑，徘紅，抿嘴，輕輕偏頭：請問，知道光真家么？他是我的外公，他家有狗，遠遠地會趕出來，我怕，你是本村人，可以帶我去嗎？　

??他輕輕點頭，示意女孩先走。　

??他在後面跟着，她的背影是那樣的令人遐想。　

??這是一段碎石子路。他在小鳥的零碎聲中鼓起勇氣問女孩：為什麼不打電話叫外婆接到村口來？　

??女孩宛如一笑，回頭再送一個美麗的眼神：叫我星星吧。外公外婆恰好今早要做家務都沒有空，車票又是買好后才打電話，是外婆說村口那家有個也是中學剛剛畢業的小伙是個好人，所以，就敲門了。　

??女孩寬鬆的運動褲被小路二邊茂盛地伸向路中央的草露打濕了。　

??你就是那個學生小夥子嗎？女孩問。　

??恩。　

??哦，還是讓我來走前面吧。你看，你的鞋襪全濕了。他說。　

??沒事。山村的早晨好涼快啊，哦，舒服。你看，那麼多的蜻蜓多美麗，你們住在鄉下天天伴着它們好幸福。　

??他順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抬頭，遠處的夏蟬輕輕地開聲了。夏天最值得留戀的，就是這樣的早上了。　

??他大跨步踩扁了許多茂盛的青草越過女孩，走在了女孩的前面，找借口對她說：快到了，真怕狗聽到了人聲遠遠地出來嚇人。　

??女孩抿嘴一笑。　

??他已經折斷了一根青枝在前面開路，揮舞着，旋轉着身子打掃兩邊的朝露。　

??遠遠的望去，在綠色的田野小路上，二個白衣少年格外顯眼。前面的一個忙成了陀螺，後面的一個款款而來。　

??　

??這短短一條小路的愜意在女孩心裡盛開了一朵綺麗無比的夏花，她在城市裡生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心動過這麼清純的幸福。於是女孩天天躲在外婆家的小木屋裡苦思冥想，一邊等着那一天那樣的遇見，一邊又羞於見他。　

??他則天天帶着一群童男童女在那條小路上來來回回。他假裝教唱一些時下城市裡最流行的音樂，心裡卻暗暗着急：她怎麼從不出來？走了嗎？　

??每天一大早，他就守住了那條小路，在那條小路上看牧牛，看書，有時還裝模樣　

??在小路的不遠處去看田水。　

??幾天過去了，女孩還是沒有出現。他焦急地自編了一首歌謠帶領那些孩子在她外婆屋后的山林子里高聲唱：　

??　

??星星，星星小眼睛　

??戴着一付大眼鏡　

??星星，星星大眼睛　

??躲進木屋不見人　

??星星，星星多美麗　

??我們天天盼見你　

??盼見你，一顆心亮晶晶　

??　

??星星，星星是女孩　

??斯斯文文羞見人　

??星星，星星好姑娘　

??心地善良俏模樣　

??星星，星星多可愛　

??我們天天想見你　

??看一看，你的心亮晶晶　

??　

??星星，星星想看你　

??牽一牽，你的手　

??幸福到天明　

??星星，星星等着你　

??看到了星星才安心　

??安心回家去睡眠　

??在心裡，數一數　

??最亮的是那一顆星星　

??　

??初夏的林子里傳出來悅耳的童聲並沒有引來木屋內的星星和她外婆在院子里的仰望，也沒有引來院子里那條黑狗的叫聲。小院靜悄悄的，只有星星外公瘦瘦的身影時而在那兒若隱若現。　

??也許女孩回去了，就在她到來的那天下午。他垂頭喪氣埋怨自己為什麼要過了二天晚上才開始下定決心守住那個路口。那短短十幾分鐘路程的一幕塞滿了他的腦子。　

??　

??又是一個早晨。　

??他仍然在那一條長着茂盛青草的小路上踏着露水，靜待朝陽，獨自一人鬱鬱寡歡時，女孩的外婆迎面而來。她急急地問他為什麼不來她家陪星星玩？他家裡是不是有抓到了山鳥，小龜等等可以馴養的野動物？　

??他獃獃地應了一聲有一隻純白色的山雞在他家的雞籠里養着。　

??哇。女孩外婆一拍他的頭，罵罵咧咧，極為高興地對他訓了起來：大年輕人，有什麼心事嗎？怎麼象小孩子一樣了？快，帶我到你家去買！　

??這時他才如夢初醒，星星還在，還在這片小小的天空下。　

??　

??原來，星星的眼睛有低度近視，城市裡的孩子嬌貴。星星中考一完，她爸爸媽媽就迫不及待地叫星星到鄉下放鬆一下趕考疲憊了的眼睛，看遠山，看翠綠，以防讀高一時繼續加深。可是星星來了以後，躲在外婆家裡不是接電話就是看書。　

??真的？我去，我一個人去。送給星星，送給星星，連我也送給星星。他高興的過了頭，連話也說錯，一陣風似的跑開了。　

??　

??有了一次見面的他和星星，在星星外婆慈祥的目光下，一同圍着那隻純白色的野山雞玩得相當開心。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莊，小村莊的院子里，院子里的安靜中，他和星星找到了相見恨晚的共同語言。星星喜歡的，他也喜歡，星星嚮往的，他也嚮往。只是，星星生長的地方和她自己的脾氣一樣，有點叛逆和任性。而他生長的地方和他略見英姿的身體一樣有點固執和清秀。但他們少年的夢都是那樣的美好。　

??在星星城市女孩的眼神里，他也的確是一個很棒的帥哥。有可以依賴撒嬌的厚實肩膀，有可以發泄溫存的謙遜胸懷。沒有什麼承諾也比以前星星所有交往的朋友更加堅信可靠。他帶着她和那些小傢伙在田野中追逐，戲弄蜻蜓蝴蝶；和小山上零落的飛鳥奔跑，採摘一些無名鮮美的花草；看他上樹捉鳴蟬，摘青梨；下河捉魚蝦，在河底撈白石子……每天看着夕陽西沉，然後一起數夜空中淡淡初露的同名的星星，笑着唱着歌兒回家。　

??　

??遼闊草原，美麗山岡，群群的牛羊　

??白雲悠悠，彩虹燦爛，掛在藍天上　

??有個少年，手拿皮鞭，站在草原上　

??輕輕哼着，草原牧歌，看護着牛和羊　

??　

??年輕人啊，我想問一問，可否讓我可否讓我訴說衷腸。　

??年輕人啊，希望我能夠，和你一起和你一起看護牛和羊　

??　

??太陽下山，牧人回家，靜靜的牛羊　

??月兒彎彎，星光燦爛，滿散在天上　

??有個少年，守那長夜，站在蒼穹下　

??絲絲傳來，草原牧歌，挑逗着我和你　

??　

??有情人啊，我想問一問，何處尋覓何處尋覓地久天長　

??有情人啊，希望我能夠，和你一起和你一起放歌牧野上　

??　

??這是他教唱星星的一首老歌。聽慣了流行歌曲的星星竟然也極喜歡這首簡單輕快的曲子，用口琴和他的口音伴奏。　

??唱累了，他帶星星到高山上去呼喚山谷。　

??他倆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俯瞰美麗的村莊，山風吹動星星的短髮，也吹動了星星一直以來壓抑悲歡，起伏不定的心。　

??大山，你太美了。星星激動的忘記了身在何處。　

??他先對着大山呼喚：喂??　

??星星喂??來了??喂??　

??山谷回應着，很久很久。　

??喊累了，依靠在大樹上的星星才發現，他今天也戴了一付眼鏡。憨厚的樣子逗星星一笑：你也近視？　

??恩。你多少歲啦？　

??十七，屬馬的。　

??騙人。那我二十七，屬龍的，大你十歲。　

??去。你才騙人。　

??……　

??他們互相玩笑着，爭執不下，就一起去呼喚大山，看誰呼喚的聲音悠長誰就大。　

??　

??回聲一樣多。　

??在疑慮中星星突然被一竄出來的野山兔嚇得撲在他的懷裡，於是他驕傲地宣布，他大。　

??於是他們拉勾，星星要叫他大星星，她就叫他小星星。　

??大星星喂??　

??小星星喂??　

??山谷回應着他們的歡笑，他們對着大山重重地呼喚。　

??　

??正是酷暑。他提前接到了入學補課的通知。　

??他要走了。他不忍心當面告訴小星星，想靜悄悄地離開。但在踏上班車的那一刻，他回頭猛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一身白色在近午的烈日下比初來時黯淡了許多。　

??星星！　

??他激動的大聲喊：小星星，回去！千萬別曬太陽！我走啦，過年後再來一起玩！　

??小星星巍然不動。　

??他急了，在已經發動了的車子上跳了下來。　

??相處那麼久，他第一次那麼認真清晰地看着星星美麗臉蛋，二行熱淚在星星的臉額上泛着微光。　

??小星星，回去吧，到時候我會告訴你許多許多你不知道的東西，還有我的故鄉，我的故事。他伸手想拉住小星星的手，但很快又縮了回去。司機在不停地按響喇叭。　

??一襲黃塵朦朧地捲走了小小天空下二個星星這個夏初的一些快樂。　

??　

??快到秋天了，他才得知，那天星星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個多小時，在她外婆趕來后的苦勸下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在小小的村莊里鬧了一場風波。星星的臉上，手臂上蛻了一層皮。人黑了，人瘦了，她哭喊着烈日帶來的鑽心的痛，好幾天沒有睡覺。這令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太陽下干曬一會都要咬着牙讓皮膚痛上幾天，甚至不敢洗澡的那些日子。更何況白白嫩嫩的星星呢。　

??這樣的毒陽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自殘，一種罪過。他默默地感到對不起星星，對不起那些時光。　

??也就在這個夏末秋初的日子裡，室友小魏講述了曾經有一個叫星星的女孩打來過宿舍電話找大星星，但那女孩一打通后就不停的哭，真不知道是找誰，還是打錯了電話。　

??他聽后怔在那裡，遙遙相望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洶湧的淚水淹去了這個即將過去的美麗夏天。

　　??２００６。１０。１２初稿